干掉男主当皇帝(8)
“如今天下未定,你的眼界也要放宽些,多为家国着想,不能总像个小孩子一样了,明白吗?你若真心里敬爱怀璧、怀梁公子和怀玉公主的话,就在他们不在的时候,替他们、替王上将这片江山守得稳稳的,可好?”
李重荣知道他说的是对的,纷扰大局之中,却容不下一点点少年的小心思。
他终于心悦诚服地点头称是,这时候日头正好跃上中天,映照在雪地上,反射着刺眼的光,那群孩子却仿佛不觉,仍然欢笑着,嬉闹着。
父亲也放下了手,脸上展露一丝久违的笑意,
“去吧,跟王上告辞,说你会去将这件事办妥。”
于是李重荣又一次走了进去,北地王正坐在原地,一手轻轻抚摸着那张火红的狐裘披肩,布料和皮料连接的地方还有女孩亲手用金线绣上去的几只惟妙惟肖的小狐狸。
他的眼神极为温柔,李重荣身在其外旁观,却仍能觉出他心里那份巨大隐痛。
那是他的儿女,他比任何人都想要他们平平安安地回到北方。可是要这样做,北方先就不可沦为任何人手中的提线木偶,因软肋在他人之手,不得不卑躬屈膝。
——北方越强大,越难以被人控制,远在万秦无依无靠的公子和公主们,就越安全。
李重荣整衣拜倒在地,
“重荣即刻动身,为王上寻回白云浮水的两位公子,保我北方安定。必定不辱使命!”
父亲抱手欣慰地看着,怀镇的目光起先有些惊讶,但很快融化,变成了笑容。
“如此甚好。”
李重荣起身离去,匆匆穿过后院,那里阳光正好,孩子们仍在玩闹,但他已没时间看了,很快地走了出去。
第 6 章
“那夜宴……我们非去不可吗?”
-他们在秦安已经住了些时日,可怀玉总是甚少出去走动:这里的什么她都不习惯,天气太过湿,街上枯燥而肮脏,不能出去乘车射猎,没有鹰、鹿和雪,没有一切她熟悉和热爱的景象。
直到这日,秦王遣人来外宫,邀北方三个孩子共赴家宴。怀玉仍不想去,她只想静静地躲在屋子里看书,将帘全都拉起来,屏退那些陌生的侍女,假装自己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故乡。
可是长兄点了头。
“去,终归还是要去的。”
长兄还像往常那样抚弄了她的头发,好像她仍旧是那个在他臂弯里沉眠的小女孩。温暖的手心驱散了她从头到脚遍洒的寒意,但是本能地,怀玉害怕那个地方。
长兄看起来总是那样温柔,次兄面色冷淡,神情镇定,仿佛什么都不能真正打动他的心——他们应该是从不害怕的。怀玉心想。
可她终究不是她的兄长们,怀玉害怕那个地方。
她害怕那坐在高高主座上如同泥雕木塑一样的秦王,害怕说话的声调严峻冷酷的岳方成,甚至也害怕那眉目精致柔和的长公子容落,他目光总是游移在很远的地方,不看人,偶尔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正像他的父亲一样,好像是在看一个无知无觉的木石死物。
那目光让她如同赤呈,禁不住想要转身逃走。
但是她没有逃走,她向兄长点了点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屋里轻飘飘地传开,如同玉石一样清冷的声音,
“知道了,就去。”
她甚至还没忘了吩咐侍女领传信的人出去,再给那孩子两串赏钱。但直到她和哥哥们被安排在下首的位置上,面前摆上各式各样她在北方从未见过的菜肴,一直到那个时候,她却始终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浮在高空,冷眼向下瞧着一个身体,孤零零坐在那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
冰凉的手指忽然被一个温暖的东西握住,怀玉侧头去看——是她的次兄怀梁,虽然在她身边正襟危坐,却借着桌子的掩护在底下偷偷握了她的手
——她抬起头,仿佛不谙世事一般地笑了笑,灵魂终于又有了回到体内的迹象。
王帝设宴总是要有名目,可这却仿佛只是普通一场家宴,除却岳方成之外并无旁的大臣,多了一个小小的,大约四五岁的孩子,剩下的只有北方的两位公子和一个公主。
但是王帝一双眼睛忽然向她看过来了,针刺似地,怀玉的后背迅速就被冷汗浸透,汗水阴湿她手边的细磁汤盏,她偷偷从怀里掏了鲛帕垫在手心。
“孤观北地王公主,端庄优雅,非同寻常。孤的长子尚未婚配,不知公主可愿入主我儿宫内,使万秦得与北方修好?”
怀玉闻言大惊,一双惊惧的眼睛看向秦王,可后者撂下一句话之后,再不看她。她也想要去寻求兄长们的抚慰,可是他们此刻眼中的神情不比怀玉镇静多少。
对他们而言,这完全是个期待之外的问题。她求援的目光像是一叶淹没在大海里的小舟。
当最无措的时候,她终于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眼睛,是她此刻所见的眼神里唯一有温度的,带着一点悲悯和同情。
那是容落本人,他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和怀玉对上眼神的时候几乎带着些关切。
手帕也已经被冷汗浸透,怀玉索性将其抽了不要,那汤盏上一副精雕细刻的烟青色纹样在手里,触感滑腻冰冷,上用的细磁盏攥在手里竟如同一条活鱼。怀玉将手心松开,看清那一副纹样究竟所画为何。
竹梅庆喜。
如此应景,又或许这是万秦所走的又一步棋吗?
耳边,秦王犹然在冷淡地问,“不知公主意下如何?”但是他的话音里不似疑问,只有笃定。
怀玉嘴角逐渐笼上一丝自嘲的苦笑:不接,便是藐视秦王不识抬举,可是若接下……
她左手按住自己的右手,一声不愿被咬死在嘴唇里,新花胭脂混着血珠子沁到舌尖,味道微微发苦。
她想起父亲一夕之间苍老的眼睛,燕方的少年纵马踏过茫茫雪原英姿飒爽,她的儿时玩伴,知己好友;她也想起苍鹰泅海的大旗飘落在地上,银色貂鼠毛织锦滚边,紫鹤的羽毛分二十四股拈成细线,那是燕方骄傲的旗帜,被人一箭射落在地,然后踏满污泥。
良久,她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安稳镇静,只在尾音那儿有些微的颤抖。
“怀玉何德何才,能有此等福气。怎敢推脱……自然是有幸之至。”
就在那最后一个字出口的一瞬间,她听见自己的心也“咕咚”一声沉了下去,沉甸甸落进中庭那深不见底的荷塘,把满池残荷拨起阵阵冰冷的涟漪。她说完这句话竟然一下子站了起来,看见兄长们不可置信的眼光,也毫无惧色地看向容落,向他点了点头。目光下意识地从侍剑少年身边挪开。
“不错,不错。”秦王连连赞叹了两句,似乎在称赞她识时务懂大体,
“既然此事已定,那便择日纳彩,为公主府上送去。公主地位尊贵,不得怠慢,北地王一边,也立即传书通报这桩喜事。”
怀玉低头深施一礼,她默默坐下为自己倾一杯酒,黛眉之间一片淡然。再抬头之时恰巧对上容落的目光,后者没有看她,静静地注视着席上觥筹交错,依旧是看不出悲喜,但他俩的座位相距极近,怀玉想到这或许也是早有安排,于是她低声说,
“从此以后,燕方万秦便是一衣带水,亲缘同定。”
她声音柔婉,眼神却坚毅如北方大雪。她就要嫁给他了,那容貌精致柔和的长公子,也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可她只见过他一面,她甚至还不认识他。
她的话音落尽,一片沉寂,怀玉开始觉得她永远也不会得到回答时,她却忽然听见他的声音低低在耳边响起,那回答却也十分简短,只有四个字,“这个自然。”
他举起手,袖底水波暗纹晃过一道绣工精致的花影,“这一杯敬给公主。”
怀玉将酒杯朝他的方向倾了一倾旋即一饮而尽,辛辣的味道沿着她的喉咙窜烧开去,呛得她咳嗽不止,眼泪都要掉下来。容落怔了一下,默默丢给她一方手帕。
他目不斜视,之前温柔的注视似乎只是怀玉自己的幻觉。
“等过几日我去看你,着人纳彩 ……这事越早毕了越好,对你我都是如此,一日拖着,燕方一日仍是叛臣之地,我父王心下不安,大家心里都难快活。”
“殿下也忒急了些。”怀玉抬袖一笑,那一方鲛帕掩在唇边,倒衬得她一双琥珀眼冷艳非凡,只是声音仍是小女孩的音色,有些不相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