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掉男主当皇帝(36)
“幸喜子衿渐长,聪慧可怜,面貌肖卿,应使我时时念卿之意稍解。”
郑赦一手敲着桌子,等他看完了,不耐烦地说,“你是聪明孩子,该知道这里写的什么。”
“是父王写给其他女子的书信。”
郑赦嗯了一声,“那你是谁的孩子?”
他不说出来,非逼着子衿自己说出来,子衿算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恐怕并非母妃亲生。”他按郑赦心意答道。
他说出来这句话,心里觉得倒没有那么难受,反而有种大石落地之感:他在这个家里总像个局外人,他心里为此一直有些不切实际的感觉,这回一切都说的通了。
哪有人会疼爱自己敌人的儿子。
但既然这话是郑赦捅给他的,他又多问了一句,“是母妃告诉您的?”
郑赦阴沉着脸,“我说了,是从你父亲的旧东西里收拾出来的。跟你母妃没有关系。”
他缓和了语气,脸皮松了些,
“你也不必担忧,这事唯有你我二人知道,除了你母妃,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子衿知道这是给他的面子,他就低下头,“多谢外……”
这时再叫他“外祖父”,已经不妥了,他说“左丞”,
“多谢左丞留情。”
“也不必如此。”郑赦说话的时候,喉咙上的刀疤一动一动,嗓子里发出些低哑的乌鲁声。他又凛然地说,
“只是照规矩,私生的孩子就不能再代楚王之位了,这你明白吗?”
子衿点头,他对王位生来就没有兴趣,因此心里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甚至有点轻松。
“这我明白。”他说。
郑赦看了他一会儿,又缓慢地说,
“你在我们这儿仍是小辈,即便不是我女儿亲生的孩子,我们也不会薄待了你。”
“愿意听左丞安排。”
这回郑赦很快就说,“你去南路湖吧。虽然你不是君夫人亲生的孩子,但我们一样将你当公子对待,你就按次子例,去南路湖镇守。”
那里倒是个很僻静的所在。子衿想着,毫无难色地点头应承下来。他要告辞的时候,才发现天上已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
黑云堆积在天边,江上一时对面不见。郑赦就又留他坐了一会儿,但子衿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个异物,一粒沙子,坐在这里硌的人生疼。
他坐着跟郑赦僵硬地说了会儿无关紧要的话,雨一停就走了,再没有停留,在整个楚庭,他也没找到留下自己的理由。
当天晚上回去,他就开始收拾随身物件,也并没跟任何人说,只给弟弟妹妹们传了个信儿,预备第二天中午就逃离这个地方。
第 30 章
一声巨响之后,他的大门豁然洞开,熏风细细吹送进来,送进来的暖意几乎到了熨靡的地步,失却了风本该有的凉爽。子衿抬起眼睛,眼光穿过大敞的门正好看见池中数从荷花。
此时尤未到盛夏,因此那些荷花只是半大孩子一样疯长出赛盆大的叶子,绿油油地几乎盖满了他目所能及的池面,在那平展展一片荷叶中,唯有一朵花苞高高出水而立,花苞顶端甚至还没泛起花的颜色,如同一柄剑一般挺立在那里。
……像极了正盯着他的宋子佩。
子衿将手边的东西放下,这才抬起头,终于正视着他,脸上若有若无一丝笑意,“你来了。”
他不惊讶,只是从容地冲他招了招手,
“快来,我这里正缺个人手,帮我把那张琴桌拿到屋外马车上去。”
子佩怔了一下,随即拿出比推开他大门闯进来时更惊人的气势几步冲到他面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琴。
“小心点!”子衿连忙制止,一手顺着他的动作走,像是拖着个小儿一样小心翼翼托在下面,另一手拉住了自家兄弟的胳膊。
子佩瞪着他,仿佛被他一个简单的动作呛得不能言语。
子衿小心地从他手里接过那把琴,爱惜地拂拭着琴身,有些着恼地看着子佩,
“这里唯一还算得我喜欢的便是他了,你要摔了,岂不是断了我在这里最后的念想。”
“那又如何?”子佩转过身去,日暮里高挑身形在那张香桌上投下一个长长的影子,
“反正你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子衿忙着把琴身放平,也未察觉他话里有异,只随口应了一声,
“那倒也是。”
“你!”他急性子的弟弟忽然伸出拳头狠狠锤了一下桌子,“你诚心气我不成?”
子衿直起腰来,疑惑道,“为什么这样说?”
在子佩眼里他只看见明亮的两点,如同星辰火焰,他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语气中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难道真就这样一走了之?!”
“不然呢?”子衿不明白他的话,
“从前我不知道自己是庶子,如今知道了,按照南方的规矩,要远居南路湖,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你是庶子?”子佩脸上露出扭曲的冷笑,“你果真愚蠢至此,竟相信他们的话?”
“父亲的笔迹,你我都不会认错。”
子衿面色如常,他现在终于知道子佩是为何而来的了,奇异的是,这竟然丝毫都不令他惊讶;但是子衿并无跟他争执的心思,他心里并不在乎,究竟是谁坐在那张高高的王座之上,是他自己,是母后或者小叔,还是子佩。
如果说先前因着父亲的原因,他还对那张描金宝座有些微的憧憬,但是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之后,那点如同萤火一般熹微的憧憬也已经就此熄灭。
如今对他而言,那张王座与其说是权力的象征,不如说是灾祸的先兆。那张座椅上所有的东西都让他心生不快,就连黑檀木上深深的木纹都让他害怕:那些木纹雕琢得如此细腻,摸上去冰冷而没有温度。
他看着那张椅子,觉得仿佛那里藏了一个冤魂,于虚空中俯视下来,冷冷注视着自己。
那封信与其说是剥夺了他坐上王位的权力,不如说是拯救了他,使得他可以在今日正视着自己的兄弟,正视他所有的不解和愤怒。
“万一是他们伪造的呢?”
是的,就是这种愤怒和不甘,虚空里的冤魂恶鬼正虚席以待。
子衿伸手按在琴上,眼睫低垂,
“不会的,左丞大人和母妃都查验过,断不会有错,子佩,你多心了。”
“如果他们……”子佩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如果这件事情,就是他们一手捏造的呢?”
子衿听见自己的轻笑,“他们是我们在这世上至亲,怎会害我们?”
“无论如何,我决不会让此事就这么过去,嗣音也不会。”
嗣音。子衿恍然地将自己的眼神错过子佩,向他的身后看去。
果真是她,日落时若有若无的光线落在她脸上,如同神女面纱,在她的脸上织出一层极为绮丽的胭脂色。她双手轻轻牵着裙角,站在子佩身后一点的地方,低着头,子衿看不清她此刻究竟是什么神色。但他也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你难道就甘心让他们这样夺了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子佩为他的淡然极其恼怒。
“我甘心。”他的声音寡淡如水,
“子佩,你也勿要胡思乱想了,如今,你已经是楚庭长子,楚庭一应事情还都该归你管辖,你也该收收平日的性子,做好一个王爷的本分,别只管想些有的没的,倒惹得家里不安宁。”
子佩突然向前一步凑近他,紧紧逼视着他,那双眼睛里愤怒燃烧得剧烈,热度几乎要漫出他的眼眶,
“你以为我想夺了你的王位?”
“你不会,我知道。”子衿只说了这一句话,便知道起了作用,他的弟弟稍微往后退了些,眼神也不再像猛兽,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我永远不会。”
子衿点点头。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事情紧接着发生,子佩忽然在他面前单膝跪了下去,抬头用燃烧的目光盯着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楚,
“我不管旁人是怎么说的,母亲、小叔是怎么说的,又做了什么样的决定。这些我一概不管,我只知道你是我的长兄,现在是,以后也永远会是。只要你活着,我便不会僭越为王。”
子衿被他话中的坚决所慑,一时说不出一句话。
他站起身将子衿手中的琴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