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掉男主当皇帝(143)
“误会啦误会啦。”
炉里的火已经快要熄灭了,何冲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去够着碳盆。用垫着狼皮的铁钳子夹出几块炭来给火添上,又拨弄了两下。
在原有火焰的温度之下 ,木炭很快变红,“吱吱”地燃烧起来。
“西府大人也许只是心里过不去。”
刘颜若有所思地盯着跳动的火苗,忽有些怅然地说。
“这我不明白。”何冲实事求是地问——虽然他大约能猜着是因为那位附佘女君的突然背叛,但其中的关节他不清楚。
火苗的红影在孩子年轻的脸上跳动,他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容消失了,面容有些严肃。
“你知道吗,大人?从前王上和锦锦姑娘,可是最要好的。”
“嗯……略知一点。”何冲含糊其辞。
刘颜没有听出来他的窘迫,他继续说下去。
“有一回他听说王上要从楚庭回来,马上就赶了三天的路过来见他。那个月下了好大的雪,她到天涯关来的时候,袍子底下全都被连冰带雪的冻住了,西府大人嫌她拿进来化的满地都是,要脏了屋子,她却抱怨着,说‘我可喜欢那件袍子了,绝不能挂在外面’。”
在火光之下,他的瞳孔有些失焦,兀自沉浸在独属于自己的回忆之中,那种回忆是他一个人的,何冲不能够体会。但在此刻他突然意识到刘颜有双很漂亮的眼睛,虹膜是纯粹的金色,在火光的红影中像是溢流的蜂蜜。
“那后来呢?”
他忍不住地笑了一声。
“后来?后来还是东府大人出了主意,叫在屋子里烧上一大锅的开水,把那件袍子慢慢地浇开了,再用温水洗干净,最后挂在炉子烘干。”
他的语调越来越轻,像一个梦。
“我不明白,她那么好,怎么忽然就想到了要背叛我们?”
他皱起来的眉头,带着美梦醒时少年人的委屈,
“我没跟着你们去,何将军,但你应该看见了。你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锦锦姑娘要打下我们的城池,秦安变成了我们的地方,东府大人和王上却没有回来,西府大人也不再笑了……他以前总是笑的。”
何冲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他只好伸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刚想说什么的时候。
“——报。”
何冲看向单膝跪地的士兵,
“什么事?”
“西府大人请众将前往金德堂议事。”
“明白了,就去。”
何冲悬在半空的手落在了刘颜的身上,轻轻拍抚了两下,从炉架子上拿下斗篷递给他,笑道,
“瞧,已经烘暖了。快穿上,咱们两个一起去吧。”
两个人进了金德堂,李重荣便冷冷地将一封书信掷下来,面色寒冰一般。
何冲瞧着他的脸色,“西服大人这是怎么了?”
“白锦使者来书劝降。故此请诸位参议,看我们如何应对。”
一个站在一旁的小随侍将书信捡起来递给他,何冲看了之后传给刘颜,书信就这样在正下坐着的将军们手中传了一圈,李重荣的目光,也跟着书信走了一圈。
“依大家看……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底下坐着的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
李重荣回到主位上坐下,一手放在膝盖上支撑着身体,另一手把玩着桌面上,一个虎头黑玉玺印——西府兵符。
屋子里依旧弥漫着肃重的气氛,谁都知道这份劝降书不可能是真心的,但是谁也不知道那位背叛了他们的女主君心里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念头,因在此时,沉默成了明哲保身最好的武器。
“何将军,你来说。”
李重荣一直放在黑玉老虎上的眼神抬了起来,他点了名字。
听到自己的名字,何冲其实并不意外,这帐下坐着的人,多多少少都跟城下那位敌人有些交情,唯一不是出身北地,可以放心出谋划策的,此刻帐中只有他一人。
因此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准备好了一番说辞。
他抬起头,坦荡地迎向李重荣的目光。
“这虽然是封劝降书信,但其中意思不可能是真的,我们此来是为了平叛,为了北地王的天下,绝不会顾念旧情。这一点,她起兵之时,便应该已经有所觉悟。”
不知是否错辩,但李重荣的目光在灯火的映照之下,忽然有些失据。冷漠表情柔和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原先模样。
“接着说。”
何冲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愿深究他内心所想——他此来是为了立下战功,延续他的家族,以免重蹈秦安无数冤死贵族的覆辙。
于是他接着说下去。言之凿凿,条分缕析。
“但即便是如此,她仍然派人送来了劝降书信,并且……”那张薄薄的信纸最后又传回了他手里,他对着众人抖了抖,白底黑字抖出了清脆的响声。
“书信中所说的投降事宜相当有条理,不如说……十分严肃。很显然,寄出这封书信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们好好考虑这件事情。”
“那不可能。”
李重荣盯着墙下不断摇晃的灯影,轻声但是果断地说道。
“是的,这一点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既然这样做,只能让我们徒增猜疑。那么她的目的就已经很明显了。”
“什么?”
“女君希望我们看着这封书信,不断地相互商议,并在这之中延误战机。”
这位秦安名门后代,将手中信纸摆在主将桌面,用两个指头将它推在李重荣面前。
“如果属下所料不错的话。最迟就在这一两天,她大军必有动作,而且多半不会是正面出击。”
“为防有变,我们最好做万全准备。”
第 123 章
而何冲所料一点不错。
就在他们收到劝降书的第二天,白锦的中军主帐就开始向西南移动——是天涯关,意在截断他们的退路?还是军粮囤积的重镇榆林?李重荣不敢轻举妄动,他不知道白锦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这时他就想,若她还是初见之时,那个一身红衣,万事无挂的少女,那么事情将会好办很多。
他至今不知一切是如何走到这步田地,即便对他这个旁观者,也如平白里做了场梦,不知何时他所熟知的二人,他们之间有了难以弥合的裂隙,最后不得不刀剑相向。
但该做的事情一件不能落下,他派出探子远远地跟着。
附佘的军队以极为合理的速度,不紧不慢地持续向北方推进着,他们每行军五里,探子便回报一次,李重荣则执朱笔在地图上点下一个红点,当地图上出现三个红点的时候,行军轨迹逐渐显露出来。
“糟了。”他不由大叫一声,冷汗瞬间爬满了他的后背,屋里生着火炉,他却只觉遍体生寒。
他看了看,身边只有刘颜一个人陪着他,孩子这时正坐在他身边,用一个小火钳子拨炭。他如此激烈的反应,反把那孩子吓了一跳,险些丢了手里的火钳。
“怎么了?”
他连忙跳起来问他。
李重荣没有心思去答,他握着地图的那只手大幅度地颤抖着,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银针从他的尾椎骨一路戳上来,戳到脖子根,他的瞳孔盯着那条轨迹不断收缩。
“我明白了。”他喃喃地说道,“我明白他们想去哪儿了。”
他不再管刘颜,将那张地图紧紧地攥在手里,大步走了出去,他走的时候连斗篷都没有穿,只穿了贴身的单衣裳,更不用说穿盔甲。
“西府大人——衣服!”
刘颜想叫住他,但这时他心事重重,哪里还听得见。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雪地之中。
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李重荣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门外的小随侍见他来了,连忙单膝下跪,就要往里面通报。
“不必了。”李重荣猛地一挥手,让他退下。伸手挑开帘子,走了进去。
屋里的人正在看书,他将头发高高地挽在头顶上,用一支银簪子插起来,而非像李重荣他们那样结成发辫,披在两侧。秦人都这样梳头发。
虽然在北方这里,已是夏天,但似乎对他来讲还是过于寒冷,李重荣看见他身上披着一块宽厚的狼毛斗篷。这斗篷他只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其他人身上也看见过一样的东西,但此刻他心乱如麻,就顾不了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