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掉男主当皇帝(137)
“为主的一言,当然驷马难追。”白锦听了“果真”二字,不屑地轻笑一声,
“怀梁我必然讨伐,无需多疑……不过你那旧主,不是什么好人,你又何苦执着于他。”
展雪凝视手中未出鞘之剑,眼光未见动摇,
“是非不论,十几年间,秦王对我既有知遇之恩,亦有提携之情,此时舍弃旧主,非人所为。”
白锦赞许地看他一眼,“我答应你了。”
展雪将剑横置膝头,单膝点地,“如此,在下展雪,愿为主上效犬马之劳。”
白锦点头示意,对他再开口时换上了对待臣下的语气,“你先下去吧。”展雪行礼后退下,白锦又往姬卿尺的方向看,
“你呢?你既然不是怀梁那边的,要不要站到我这边来?”
姬卿尺并未接下她这道目光,手中折扇垂下,在地上轻轻一划,又提起来握在手心,缓缓笑道,“我还是想在这儿留一阵,也是给王上探探消息,您也好听着我的信儿出兵。”
“传递消息,就有劳你了。不过什么时候出兵,可得我自己说了算。”
姬卿尺脸上笑意不改,“这个自然。”
与商议定了下一步的打算以后,姬卿尺当夜便返回了芙陵城中。次日平明,白锦又将展雪叫到面前,问他随行的有几人,能不能作战。
展雪告诉她,木棉村中都是从前在宫中侍奉的少年,大多是内城官宦人家出身,懂些弓马之术;另有一些,是王宫里侍奉的仆人孩子,并不通武艺。
他说话的时候,白锦听着,一手点在下巴上,神态凝重。
“守城的士兵……”她忽然若有所思地道。
“主上想要招降他们?”
白锦“嗯”了一声,又问,“你之前是守城将领,你能吗?”
“可以一试。”展雪回道。
“那就去吧。”白锦道,“我跟你一起去。”;她并不拖延,很快站起身来,或许看见了展雪神色有异,又停下脚步不耐烦地问道,
“有什么不妥吗?”
“没,没有。”展雪沉吟一刻,“只是未曾想到……主上愿意起用我们这些人,不计较我等之前与您为敌的事……”
白锦听他这句话,颇愣了一下——她好像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想一想,干脆道,“我就是不信你们,孤身一人也未必能活着回到北方。既然如此,何妨一试呢?”
她看着展雪的神色,想了想又道,“你尽可以告诉他们,之前的事我都不计较,也请他们勿生他念,我白锦……向来用人不疑。”
那个属于她的,带叠字的少女名字在女主君的舌尖上绕了一圈,收回去了。附佘人的乳名,只有亲人和情人才能呼唤。若一个附佘人没有亲人,也没有情人,那时候“桑顿格兰”就收回她的乳名,自此之后,她只能用正名来称呼自己,直到和自己的亲人或爱人重逢。
或在此世,或在桑顿格兰守望着的彼世。
展雪奉了白锦之命,带着几名宫里救出来的男孩作为仆从,当天中午就沿着木棉村弯弯曲曲的小路往秦安城的方向去。行了一阵,便见北方遥遥天边浸满了晚霞,血色的云彩中大片黑鸦惊飞,仿佛城池仍在燃烧,数万冤魂也仍徘徊废墟之上,昼夜哀号不休。
剑客沉默地打马向前,一如既往沉默不语,谁也不知他正在想些什么。
在城下,他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孔源。他既有些担心,又喜出望外。
孔源比他年长,是秦安守备中的老兵。当年四王子攻破秦安城时,正是他父亲亲手开了城门。于是他成年后也被顺理成章地安排在秦剑军中,当了一个百夫长。此人平素于职责上不甚上心,但人相当仗义,因而在守备中颇有人望。从他口中,展雪得知昔日的秦安精锐守备“秦剑”,尚有一些,跟着他撤入了秦安西北的配城小南山之中,如今都在那里暂时驻扎。
“大约有多少人?”展雪充满希望地紧盯着他——有足够的兵力保护,那位女主君才真正有可能活着回到北方去。
他的老同僚看起来漫不经心,对他的紧张置若罔闻,“有五百左右。不过,北方人还在秦安城里,等他们拾掇完了秦安城,也就轮到小南山和木瑶两个配城了。城里的老百姓八成也难逃此劫。所以说我劝你还是赶紧走为上策,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不过一旦他们来了,就算你剑术通神,也是必死无疑。”
他轻蔑地笑了一声,好像他口中的生死是一件小事,甚至不值得用太过庄重的口气讨论,
“你看见秦安了,死了,都死了,死得一干二净。这大人作出来的祸,却他娘的要用草民的命来填。”
“错了。”展雪忽然说。
“你说什么?”
剑客将自己的话多添几个字重复了一遍,“错了。”他又添上几个字,“本不该如此。”
“这话你跟屠城的人去说。”孔源不耐烦地看着他,“说够了没,我要走了。底下几百号兄弟等着我安排呢。”
展雪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袖,
“如果我说,如今有一明主,孔兄信么?”
孔源的眼神十分冷淡,好像漠不关心,但是他却停下了脚步,“明主?算了吧,展雪,听我一句劝,秦王完蛋了,你也自谋生路去吧。”
“小弟木讷,不会识人,可我却觉得,若有一人,真能拨乱反正,那么必然就是她了。不知孔兄是否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此话当真?”
“绝无戏言。”展雪的语气很坚定。
孔源于是大笑,“好!好!那我就跟你走这一趟。”
展雪似乎并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就答应下来,眉眼间有些讶然。
孔源又道,“你的剑和人一样,都很纯粹。因此,你所说的‘明主’,我也想见见是什么样的。”
两人便纵马并肩而返。
“嫂夫人和侄儿还好吗?”展雪小声问。
“死了,死的没个人样儿。”孔源的声音从他旁边传来,很低沉。
马已经跑累了,在夕阳西下的土道上低头无精打采地走着,投下两个曳斜着的影子摇摇晃晃。
“乱世又要到了。”孔源忽然叹了口气,将脸朝向那一轮血红色将落的夕阳,轻声对展雪说,“看在老天爷份儿上,快点过去才好。”
在秦地,这一年是文正十三年,时值四月初三。
这也是最后一个使用秦历的年头。
第 118 章
四月初四,大余开国王帝白锦在秦安旧都东南方向的木棉小村中,在一间低矮破旧、四处漏风的茅草屋里接见了秦安精锐守备“秦剑”的一个百夫长。
当天下午,她在展雪、孔源和四十六个小侍童的护卫之下,绕过官道前往作为秦安配城之一的小南山城,以之作为中转点,沿白燕河秘密北上,往洛口川进发。怀梁得知后,怒不可遏,一向沉稳淡漠的人竟当场抽出佩剑,将手边的一张梨花大案砍成三节,又当即下令严惩了当日内城巡逻的所有侍卫:三名卫队长全部处死,余下的罚以肉刑,降为步卒。不过,在传令官即将踏出门去的那一刻,他又把人叫住,对着战战兢兢的传令喝到,
“罢了!当日城中失火,也怨不得他们。都罚三月俸禄吧。”
这番风波毫无疑问地传到了怀瑾的耳朵里。对他的做法,怀瑾并不感意外——他在后者身边日久,更感到这位兄长虽然大多时候处事手段激烈,执着之心极为可怕,但绝非不讲道理,纯凭一时冲动做事的人。
纵然白锦离开,对他的打击比对任何人的打击都要大。
这远远不是失去了一个盟友,一个统兵将领那么简单的事情。这是来自挚爱之人的背叛,比任何背叛都更伤人心,并不在于其造成的后果大小。
这事还没过去,怀梁将他秘密叫到屋里,屏退了左右,这才语气凝重地对他说,
“你还记得锦……白锦出逃那一日,城中曾经起火吗?只怕,这不仅仅是个巧合。”
怀梁停住不说,瞧了一眼他脸上的表情,
“怎么了?”
“姬三公子也跟我说过差不多的话。”
“是吗?他怎么说的?”
“他说当日他错看了形势,以为放火的人盯上的是您的性命。也并不知锦姑娘是在咱们这里,为此托我向你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