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掉男主当皇帝(130)
怀梁对他,就是有这样的信心。
他十分庆幸,在怀家风雨飘摇的时候,父亲和东府没有固守门第之见,将这个弟弟迎回了家中。自那以后,不论军政还是内事,怀梁都借他之力甚多。以至于时到如今,怀梁竟然觉得一刻也离不开他,他若不在自己身边,好像做什么事都缺一块,没有他的意见,怀梁在自己下决定时,也总是有些踌躇。
修瑜会怎么说?如果换成他会怎样做?这是怀瑾不在他身边时,怀梁常常需要考虑的事情。
在怀梁暂居的啼朱馆中,他一个人高高地向下望去,见北方玄色的大旗,在低矮的小丘上蜿蜒飘着。他这就知道,那是送葬的队伍已经出了城门,正一路行往他和妹妹的故乡。
在那里,他的妹妹终于可以安心睡去,远离血色的杀戮和蛛网般盘结的阴谋。
这个念头使他觉出四周那不同以往的安静,只能听到花瓣细细飘落的声音。就算是连日来笼罩在不远处的秦安城中,那刺耳的哭喊声和焚烧声也听不见了。
繁华的秦安城变成了一座宁静的废墟。
展雪已经带着伤在这座废墟里徘徊了三天。在叔父古清秋出城迎战的时候,他也作为队长,率军出阵。但在潮水般的北方骑兵面前,他所部的先锋军不到一刻就被冲溃,士兵如同散沙般被骑兵的洪流冲散,他只得带着所剩无几的部下退守东内城一角。
部队已经被冲散,他接不到叔父的消息,只能率领部下死战,但随着北地的步战后军涌入内城,身边的部下也死伤殆尽,他只得单骑逃出内城,去搜寻舅母云夫人和一对侄子侄女。
云夫人和古清秋的居所位于西内城,展雪赶到之时,那里早已经被火海吞没。他在火中来回冲突了几次,最后在家中熟悉的角房里找到了三人的遗骸,被大火所焚,全然混作一处,唯有小侄女的绣着小茄花的衣料,被兄长和母亲护在身下,还保留着一些形状。展雪抽出佩剑,割下那块完好的衣角紧紧攥在手里。
西内城已经被大火覆盖,他便登上城楼,从临水的女墙处跳了下去。
城中正在进行的劫掠,与其说是劫掠,不如说是有组织的暴行:每过一处,就将可以俘获的人掠走,胆敢抵抗着,当场格杀。从宅邸中搜集出来的财物就地堆放,由动手劫掠的人平分。凡分到财货者,下一次劫掠必须退居人后,不得争抢。
展雪一直等到夜幕降临,内城的大火逐渐熄灭,才冒险重新进入内城搜寻。第一批放火焚城的士兵缓缓撤出城区,原先驻扎在城外的警备部队进入了城池。
劫掠和屠杀仍在继续。
在宫门前展雪找到了叔父的军旗和佩剑,他没有在那些无头尸体中继续搜寻下去,只是将佩剑捡起来,握在手里。他又一路潜入后宫,在明德堂的废墟中找到了宋夫人和小公子的尸身。
父亲,他想,一定要找到父亲。他所爱之人,都已找到尸首,或完整或残缺不全,作为他们在这世上已经被永久抹杀的证据,唯有他的父亲不知所踪。
展雪在一片废墟中不知疲倦地搜寻着,但即便是他也不知道,如果找到了他将干些什么,如果没有找到,他又要去往何方。
这天晚些时候,原先驻扎在后宫的北方军队撤退了,留下被劫掠一空的宫室,在那里展雪找到了父亲。他活着的时候总是脸上带着诡异的哭或笑,表情扭曲,但此刻他的神情无比宁静,苍白的双手合在胸前,歪斜地依靠在树下像是睡着了。
也许只有在死亡之处,才有这样的宁静。
埋葬了父亲之后,展雪茫然地坐在树下,不知自己接下来要行何事,又或者去往何方。
一直以来他都是作为一把锋利的剑,而被培养长大的:做叔父的剑,做秦王的剑,做容落的剑。他就像一个物件那样,无暇拥有自己的思想,也无暇拥有自己的欲望。
但现在所有能使用他的人,都已经消失在这座废墟当中。所有爱过他的人,能被他所爱的人——风雪之中为他温一碗热汤的云舅母、缠着他,要他陪着练剑,的小侄女和小侄儿;养他长大,待他如师如父的伯父,生他的父亲,都已死去。
一个掉队的,穿着北方衣服的士兵锲而不舍的在芳草中的废墟中搜寻着,突然一抬头看见了他,起先一愣,而后挥舞着□□向他冲过来,也许是以为他是什么重要人物,或单纯是看见了他身上的敌人盔甲,想将他的首级当做战功。
展雪不急多想从身边抽出佩剑,剑光一闪就结果了他的性命。
他最后颓丧地在埋葬着父亲的大树下坐了片刻,便缓缓起身。自已被烧得零落的宫室之间穿行而过。
走过芳草宫后小巧的镜湖,怀梁听见一个细细的声音,
“展……大人?”
展雪一惊,循着声音去找,在镜湖西一处格室里找见了几个活着的孩子。其中有一个,是以前在容落到镜湖利真阁中修行时,常给容落添香的一个机灵的小男孩,唤作朴名,是王宫里的家生子,父母和哥哥姐姐们也都在宫里奉公。士兵们放火抢掠的时候,他带着其他几个小侍躲进了容落修行时常待的静室内,将门反锁了,叫大家都不出一声。利真阁不大,又很隐蔽,且隔水很远,故而没有遭到抢掠和火烧。
展雪告诉他们跟着走,想等天黑,将他们带出城去安顿。那以朴名为首,已经长成的几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却集成了一伙来见他,
“展大人,这些小家伙就托付给您照料了,您剑法超群,心地善良,想必是能护他们周全的。”
“你们也一起出城吧,晚些恐怕又有变故。”展雪如此劝道。
“我们家人,都死于那个怀梁的手里。这个仇不能不报!小孩子不能去,我们去得。”
展雪这才知道他们的打算,“……这怎么行!”他一惊,“他身边一定有重兵保护,太危险了。”
“我们枉为人子,要是不能为父母、为兄弟姊妹报仇,岂不是白长了这个身子!”
展雪沉吟一刻,很简短地说,“那么,你们留在这里,我替你们去吧。”
那几个年轻人都吃惊地张大了嘴看着他。
“我比你们要强些,又是孤身一人,也容易得手。你们今夜就出城去,不要走城门,从巡哨塔楼上的暗门出去,往东南方走上三十里,就有一个叫做木棉的小村,可以暂时安下身来。”
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们在那里等着我,要是十天之后,我没有回来,就自己做打算吧。”
他拿上了自己的剑,很快就消失在夕阳里了。
第 112 章
离秦安不远处,芙陵已经开始筹备庆功的盛宴。从秦安城中抢掠的财货堆满了陪都,在此之外,怀梁又下令犒赏三军,大开宴席,此次大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姬卿尺、曲解意和宋子思也应邀而至。姬卿尺和义妹云萍本来就在岳田调兵遣将,直接过来,倒也便宜。
但有一件事使怀梁忧心——白锦锦确实没有回来,自从几天前从他这里悻悻然而去,进了秦安旧都之后。怀梁数度派人去寻找她,都是无功而返。随着时间流逝,他不仅担忧她的安危,更因为怀瑾那番话的影响,开始隐隐约约担忧她的态度。
怀瑾前一夜刚刚入城,怀梁便迫不及待地去找他商议。
一进门,只闻见一缕冷香,在空气中细细漂浮着,却如一块冰搁进了人的脑门,令昏顿的精神为之一振。尽管如此,怀瑾一只手靠在头边,倚着一只盛文书的木箱,已经睡着了。怀梁走上去看了看,是数次战后留下刚刚整理明白的功绩簿,还有此次犒赏三军的明细。
怀瑾虽然是怀梁身边不可缺少的重臣,但也到不了记功、对账事事都要他亲力亲为的地步。怀梁在他身边俯下身细细地瞧了一眼,果然各部文书上都签着西府田部大臣薛方宏的名章。有几处被怀瑾拿朱笔圈出来了,那支朱笔此时还撂在他身边的砚台上,笔锋已干。
或许是怀梁靠得太近,怀瑾动了动,警觉地抬起头来。
“……王上!?”他险些惊坐起来了。
“无妨。”怀梁一手按上他的肩膀,“你回来也累了,靠着就行。”
但他在说话时,怀瑾已经开始从容地收拾手边堆积的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