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掉男主当皇帝(103)
她不管不顾地扑在血泊里大哭大喊,宫殿里的厮杀声已渐渐平息了下来,拥挤的正殿中只回荡着她自己的声音。
“……快把母后带回去,快!”嗣音气若游丝,微不可闻。
三个身强力壮的武师才勉强将她从宋世平的尸体旁边拉开,她挣扎得那样厉害,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直将她扯得钗环零落,衣带横斜,形象全失。嗣音背过脸去,泪落连珠。
她身子突然狠狠晃了一下,即刻便要跌倒在地。幸而有姬卿尺在一旁伸手搀了一把,才算没有跌在地上。只见她目光游移,脸色惨白,偏偏却要强作镇定。姬卿尺大不忍心,便附耳告诉道,
“为今之计,一是要快快将子佩公子送去医治。二要安抚在场众人,三还要……”
出乎他意料的是,嗣音伸手止住了他,虽声音轻小,颤抖不止,但毫无疑问地镇定,不复之前那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嗣音明白要如何做。”她喘了口气,转头对上姬卿尺的眼神,目光中既有请求,亦不缺信赖,“二哥和子思……就交给三公子了,可以吗?”
姬卿尺拱手道,“必尽心力而为。”说着从桌边起身,陪着子衿子思二人,将子佩搀到后堂去了。
嗣音看着怀梁,又施一礼,“北地王对我兄妹恩情,万不敢忘。”
怀梁摆手道,“些许小事,不必计较。”
他环顾一圈当下,眉头微皱,“我是外人,不便插手。这残局多少劳烦公主收拾了。”
嗣音点点头,便令赵雪山、赵雪弦两名小将领众杂技武师,带下左相郑赦,暂囚于罗芳楼下听候发落,另安抚内城守城将士,公布宋世平谋害王兄、践位自代、□□后宫之罪行,招降其亲卫士兵,既往不咎,如有残党余孽,冥顽不灵者,就地格杀。
一桩一件,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怀梁看着她,只觉佩服。不多时众位受惊的大臣皆由卫士送出内城,唯独留下嗣音一人,孤零零站在点满蜡烛的正堂中,陪伴的只有满室狼藉,嗣音小心翼翼地提着裙角。
明光公主,即便是在最狼狈的时候,连裙角也不肯沾污。
姬卿尺从后堂匆匆赶来,见此情景,忙着送嗣音回去休息。嗣音的第一个问题却是,
“我二哥如今怎样?”
姬卿尺与还留在此处的怀梁交换了一个眼神,又踌躇一阵,轻声应道,
“……料无大碍。”
“是么……?”嗣音疲惫得连嘴角都抬不起来。姬卿尺又道,
“人定都过了,今夜发生太多事,还是请明光公主快去歇息吧。”
嗣音摇了摇头,“我还要等二位赵将军回报了才得睡下。”
姬卿尺张口,欲要再劝,却自己把话堵死在嗓子眼里,没有说出口。他脸上的表情是感同身受的担忧——一种怀梁以前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表情。
姬卿尺总是那样漫不经心地微笑着,好像对万事万物都不过分上心,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但此刻,他确乎是在关心着什么。
怀梁是对感情从不敏感之人,但此刻,他隐隐约约能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露出苗头。虽然他们露出苗头的时机并不算好,像是一棵嫩绿的小草,还没等苍头关的严霜化尽就长出了新芽。
不一时,两位心腹小将便来向嗣音回报,称郑赦、郑千千都已分开囚禁,内城守军也已清过一遍,所幸宋世平的心腹没有多少,倒多的是对当年楚王之死满怀疑虑的忠臣良将。
但这两位十七八岁的小将军回来时,每个人手中的佩剑上都滴着血。血迹重重叠叠,有些已经干涸,有些正沿着未归鞘的剑刃,烛泪一般地滚落下来,无声地落在地上,跟宋世平留在地上的血污混杂一处。
这些无声的献血,便是这场朝堂政变留下的痕迹。
纵然一切痕迹都已经无声地消弭了,但这些痕迹是不会轻易消除的。它们会慢慢渗进这座辉煌的楼阁,渗入每一条砖缝,每一根廊柱之中,与之共生。直到有一天,这座楼阁倒塌,楼阁的废墟被黄尘清水掩埋,废墟上莺飞草长,这些痕迹仍然将会长久不散。
嗣音脸色苍白,有如雪雕。赵雪弦从后堂找来桃娘春娘,两个人才慢慢地搀下去了。怀梁谢绝了赵雪弦护送他们回去的好意,仍跟姬卿尺结伴而还。
内城已经沉寂,只有边角城楼上一些灯火莹莹闪烁——有些士兵正在渡过无梦的黎明。湿气自内城水域中升腾而起,在空气中凝结成冰冷的夜雾。
姬卿尺的声音就隔着夜雾传来,不辨情绪。
“北地王之前说‘造势’,指的想必就是这件事了。”
“不错。在这件事上,怀梁如今无可隐瞒了。”
“也是……木已成舟,若我所想不差,这件‘金六合’,多半也是北地王赞助?”
“这我不敢居功,是我王弟之计。”
“首辅这一着关门捕盗之计,委实高明。”
怀梁察觉到他话中迟疑,问道,“三公子心中可有考量?”
姬卿尺道,“我没什么考量。这是他们家事,只恭喜北地王有了楚庭五郡这等盟友,大事可期。”
“那么我日前所说之事……?”
姬卿尺的脚步停住了,他面前,正是高高的清风楼,映着一墙垂柳,叶星带着斗笠,在门前等着他。
“您且静心少待,两个月之后我在天涯关与您相会,到那时,您会得到您想要的一切真相。”
他走上去,自然地携起弟弟的手,在朦胧雾气中向怀梁遥遥点头,
“我告退了。”
第 88 章
马蹄在他们身后掀起纷纷扬扬的雪沫,有一些落在红色的狐裘战袍上。可白锦锦此刻顾不得这些,拿着怀梁给的金令箭,她一路畅通无阻,在秋河连过四五个卡道关口,暮色将至的时候,才到了天涯关。一路直上城楼,无人能挡。
“这果然是真的吗?我姐姐要回来了?”
她一把推开门,门外漫天的风雪随着她的动作猛然倒灌进来,一时间连屋子里的蜡烛都被吹灭。屋里的人站起身来,青衫也灌满了风。他一面伸手示意白锦锦把门关上,又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取了一只寸长烧剩的小蜡烛,放进兽口灯座,将屋子里的灯重新点起来。
“目前来看,确实是如此……锦姑娘坐下吧,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
这正是目前在各城检查军备的怀瑾。
白锦锦依言,自家先褪了狐裘战袍,怀瑾又唤来了女侍童莱苇,给她卸了里头的白银轻铠和掩心镜护心镜,并捧上一只烧暖了的手炉来。
白锦锦将手炉抄在袄袖子里,双手都袒在上面捂着,一边哈哈地往手上吹气,一边斜眼看他。
“消息做得真吗?”
“怎么做不得真?”
怀瑾将身上御寒的大皮袍拉起来,不紧不慢地将笔尖儿在墨里舔了舔,手底下的文书换了一行写,听她这话,也没停下笔,
“之前探子回报,王后娘娘凤驾离天涯关已不足十里之远近,想是路上大雪耽搁了。”
“容落送还了她的衣裳,难道不是不许她回来的意思?”
“或许那秦王改了这个主意,这也还未可知。”怀瑾在此时忽然又停下了笔。
白锦锦看他半天不动一笔,心头就感觉有些不详,于是当下张口问道,
“你心里是个什么计较?”
怀瑾摇头,从胸中呼出一口气来,而后又开始慢条斯理地写着他的文书,
“无事……只是容落行事,反复无常,到了这个地步,我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白锦锦向窗外望了望,外面暮色已经褪尽,天彻底黑了下来。城楼外狂舞着雪花,天空中满目尽是怆然暗红。她忽然想起了两年前同样的一个红色的雪夜,某种漆黑的预感笼罩在她心头。一下子站起身来。
“我去接她!”
“等等。”怀瑾叫住她,让侍从捧上贴身薄甲穿了,拿上佩剑“清音”,“我跟你一起去。”
白锦锦有点诧异地回头瞪着他,怀瑾已在她前面走了出去,“我心里始终放不下,出去看看吧。”
“好。”是她亲生姐姐,白锦锦又哪里耽搁得了,也不顾远行疲惫,跟着他便走进了外面那漆黑的浓夜之中。
两人跨上骏马,正要起行,怀瑾却一把拦住白锦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