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新柳+番外(68)
新柳点头,红衣女人继续道,“连寒烟,那是我在这世上收的第一个小徒弟,只是,死的早了些,”她语气里难得的流露出一些追忆,可脸上的神情终究淡薄,未见多少惋惜。
她的话证实了新柳的猜想,她果真就是与连寒烟同时代的人,或者比那个时代更早之前她就已经存在了。红衣女人与白先生有旧,又能在防守严密的大皇子府来去自如,新柳早就猜到她的身份非同一般,但当这身份上的迷雾真的散开一角,她还是不免惊诧。
“当初她为了护卫花苗去摧醒噬魂阵之前,我给了她一个选择,放弃戒嗔我就帮她,但是她把这个选择留给了戒嗔。”红衣女人轻笑了一声,似嘲似叹。
新柳眉峰微皱,心底隐约明白了红衣女人的言外之意,但又不太确定。
“在弭山置下那条暗道布下叠宙术是她的主意,她同我打了一个赌,若戒嗔穿过那条暗道去找她,我就要帮她,若戒嗔没穿过那条暗道,那我也不必帮她。这个赌可比我给她的选择有趣多了。”
红衣女人轻嘲般的笑声响起,新柳恍然大悟,她终于知道红衣女人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了。
即便连寒烟是她的徒弟,即便她有能力救她,她依然当了旁观者,如果选择错了,她绝不会出手相救。
“连寒烟死了之后呢,戒嗔有没有穿过那条暗道?”新柳想起自己最初听到这个故事时,就好奇过这个问题,而今,她仍旧执着于这个问题。
“只要有人走过一次那条暗道,暗道里的叠宙术就会消失,”红衣女人冷声作答,稍顿了一下,像是觉得这个答案还不够清楚,又补充道,“他走出弭山之后,就像他最初计划的那样周游了列国,完成了自己的梦想,直到死也不曾再提起连寒烟。”
新柳不禁替连寒烟感到哀伤,原来,不管是在连寒烟生前还是死后,戒嗔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心。
“那你给我什么选择?”新柳等心头的悲绪过去,直视着红衣女人坚定的问。
红衣女人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你不打算把这个选择给你那情郎?”
新柳自嘲似的一笑,“我的命要我自己去挣,和他没关系,他和我,只是主与奴。”她清醒的记得自己和楚元浥的关系,所以不必像连寒烟试探戒嗔一样去试探楚元浥。
红衣女人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奇闻,意外的神色一闪而逝,她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新柳,兴趣显然比之前要浓厚许多。
“上一次你还把选择放在他手上?你真的彻底死心了?”红衣女人意兴盎然,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说法,“不对,他放弃了你,你竟然一点怨恨也没有。”不止是不恨,而是没有任何一丝情感上的牵扯。
因爱生恨,因爱生嗔,上一次还在爱中绝望等待结果的人,转眼之间却清醒自持,仿佛从来未曾陷入任何纠葛之中。
这太过反常,反常到红衣女人一时之间也看不透。
新柳因为红衣女人的质疑脑海中一片混沌,上一次,上一次她究竟为什么要把选择的权利交给楚元浥,她竟然让别人来裁定自己的生死?他们只是主与奴,她曾对他抱有什么别的期待吗?
“你不爱他,不在乎他把蝉翼雪莲给了别人,他要你去死,你也不恨他吗?”
红衣女人的问话将新柳从一片混沌中拉出,她似是终于想清了和楚元浥的关系,刚要摇头,就听红衣女人继续道,“既然只是主与奴,那就去杀了他,杀了他,我救你,带你离开这儿。”
“什么,”新柳怀疑自己听错,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红衣女人眼中笑容浅淡,重复了一遍,“杀了他,我救你,这就是我给你的选择。”
“不,”新柳心魂俱失,手脚僵冷,拒绝的低吼声脱口之后再次陷入那片理不清的杂绪之中。
她不能杀他,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杀他?
丝丝缕缕的锐痛从心口涌到四肢百骸,她不得不走到凉亭前的台阶上坐下来。等额头上沁出冷汗时,她终于抬起头,眼中一派清明,如同从大梦中彻底醒转,“我不能杀他。”
红衣女人一直在一旁看着新柳,却不曾出手干涉,直到新柳开口,她眼底有些惊奇又有些恶劣的光芒才褪去。
“疼吗?”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声依旧漠然。
见到新柳点头,红衣女人道,“你不肯杀他,那就让他选吧。”似乎因为窥透了新柳身上某种秘密,她心中突然起了一丝怜悯,愿意再给新柳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即便我救了你,你愿意像宠物一样被圈养在他身边吗?”红衣女人没有给新柳喘息的机会,一语点出了关键,“最初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在等一个结果。”
新柳抿了抿唇,无从开口,默认了红衣女人的推测。
“如果他要你,我就救你,如果他要的只是一只猫一只狗,那我救你又有何意义。”
“不能带走我吗?我永远不会再回来,永远不会再见他,”新柳忍不住挣扎道,在她迷失时,她知道楚元浥不会选她,当她清醒时,她更加清楚楚元浥不会选她。
“我不过是要看一场好戏罢了,别将我看做什么大善人,”红衣女人语声带笑,见着新柳惨白的脸色,没有丝毫同情的继续说道,“每日与疼痛作伴的日子怕是不太好受,要么杀了他,要么得到他,拖得太晚,我也救不了你。”
周围的浓雾渐渐消散,等新柳将无边无际的颓丧压到心底,再抬起头时,红衣女人早已不知何处去。
楚元浥接到钟灵的汇报,赶到花园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孤零零坐在凉亭台阶上的人。
像是阶边一株脆弱的蔓草,一身寂寥与孤独。
直到滚着云边的暗色袍角印入眼帘,新柳才抬起头,看到楚元浥,她出神的瞧了半晌,忽而伸出手去,像只孤寂的小兽般同他乞怜。
楚元浥是第一次在她眼中见到这样的神色,心弦一颤,他瞬息之间已将人捞起来稳稳抱在怀里。看着她将头蜷缩到自己胸口,他暂时压下了所有的疑问,一言不发的抱着她往暖阁走去。
钟灵见状,打了个手势示意暗卫别跟太近,自己也是远远的随在后头。
到了暖阁时,新柳已窝在楚元浥怀中睡去。楚元浥将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抚平了那睡梦中还蹙着的眉头,这才起身到外间。
钟灵早已静静候在一旁,见楚元浥出来,上前听问。
“你察觉的时候,已经不见人了?”自从上次察觉了他这大皇子府有人能来去自如,他就已经加强了守卫,又特意嘱咐了钟灵,可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是,属下,”钟灵犹豫了一下,楚元浥瞥了她一眼,低声道,“说”。
“没有迷烟,也不是暗器,属下和周遭的暗卫似乎都是陡然失去神志,等再醒转过来,除了时辰上有差,根本没有其他异常。”
钟灵之所以这么犹疑,是因为这事太过玄乎,不说她自己,就是周遭的暗卫也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世上能有人瞬息间放倒他们,又让他们察觉不出异常,这功夫要说出神入化也不为过。
“若不是殿下当初嘱咐过属下,属下可能根本发现不了,”钟灵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若不是发现新柳情绪不对,又比对出时辰上的差异,她可能真的以为自己只不过是晃了一下神。
楚元浥点头,默然思衬了半晌,冲着钟灵道,“你先下去吧!魏瀛回来后,让他去残镜阁等着我。”
“是,”钟灵应声而退。
第52章 夜谈
新柳在入夜时分醒过来,当她睁开眼,感受到颈下枕着的温热臂膀,忍不住侧过头去,便看到了那个正在她身侧闭目养神的人。
几乎在她转过去的同一时间,他也睁开眼,烛光至此已无力,昏暗处那双眼却似有灼灼光华。
新柳记起来,上一次他们如此安静的相处似乎是在北海时,她不由得环住他的腰,更紧密的贴到他怀里。
“你还在这儿,”她语声轻轻,带着瞌睡初醒的一点沙哑。
楚元浥听的心中一软,握住她的手,低应了一声“嗯”。他想起来在北海时他们相处的时光,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会同他置气会在他面前展现出执拗一面的人又回来了。午时在凉亭见到她时他就发现了她的变化,她向他伸出手的那一刹那,连日积压在他心头无处可发的郁气被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