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一笑,“无妨,不知姑娘在找谁,我能否帮忙?”
新柳摇摇头,她并不曾找那个人,只是方才那个背影恰好和记忆重叠,她才会追出去。
“搅扰了,”她此刻心头沮丧,不愿别人看见她的脸色,遂低下头去,往旁边让开路来。
白衣人没再多问,往巷子外走去,看到他的背影快转过拐角时,她忽然想起自己连日来打听的事情,试探着问了一句,“公子可知道医仙吗?”
白衣人回头,脸上有些惊讶,“姑娘在找医仙?”
以往打听时,几乎人人都会摇头,现在看到白衣人的反应,她心中升起希望,点点头道,“我确实在寻找医仙。”
“姑娘找医仙何事?”白衣人好奇道。
“我……身患恶疾,想要找医仙看病,”如果现在问她的是别人,也许她不会说太多,可不知为何,她并不愿对眼前的人隐瞒,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他只是往那里一站,望着你便能让你卸下所有防备。
“我有位朋友,也需要找医仙看病,公子若是知道医仙所在,还望告知。”她至今都不曾问过顾朝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如果能找到医仙,早点治好他,她也能早日从他身边脱身吧。
就在她心中忐忑时,白衣人笑道,“我确实同医仙相识,只是医仙向来行踪不定,这个时节只怕他已不在阳关,若要找他,要去北海。”
“北海?”她似乎在哪本游记上见到过关于北海的记载,可《神医别录》上并没有提起医仙和北海有什么关系,“不知北海要如何去?”
听她问起,白衣人耐心道,“北海远在阳关之外,很少有人能去北海,姑娘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带姑娘去。”
新柳心中一动,可马上冷静下来,施礼道,“多谢公子,只是我还需与家中朋友商议,公子若是方便,能否告知我姓名。”
这个人确实很容易让人放下防备产生信任,可她终究不能任由自己轻信旁人。
白衣人看懂了她的犹疑,也没介怀,脸上仍旧含笑,“在下姓白,字如玉,姑娘若想去北海,三日后在阳关外的分岔道口可找到我。”
白衣人说完已经转身离去,背影说不出的飘逸出尘,新柳只来得及说了声,“多谢白公子,”小巷再次变得空荡,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只觉方才恍若一梦。
回到故人居时,她将吃食从楼下带给顾朝,顾朝只不过动了两筷子便懒得再吃,他那只断手早已好全,可身体却没有好转之势,这些时日他睡的比以往更沉,吃东西也比以往更少。她觑着他苍白的脸色,本想劝他再吃两口,可想到他的脾气,又将到嘴边的话按下。初来瓜州时,她也曾想问问他需不需要请大夫,后来思衬,他的病若是普通大夫能看好,也就不需要她一路护送了。
将碗筷收拾好送下楼,回来时待两人都洗漱完她才将白日里听到的瓜州城禁严的消息告诉他,他在灯下垂下眼眸想了半晌,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们已经出城,城中异动暂时威胁不到他们,他没说什么,新柳也将这件事暂时放下,转而问道,“你知道北海吗?”
那个白衣人说医仙可能在北海,她以前曾在游记中读到过关于北海的记载,只是记的粗陋,已经想不起多少。
“北海?”顾朝抬头,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北海在阳关外往北的沙漠尽头,据说是夜狼族的聚居之处,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没打算瞒他,说道,“我今天遇到一个人,那个人说医仙可能在北海。”
顾朝没顺着她的话头问,反而道,“你知道出阳关后往北的那片沙漠叫什么吗?”
新柳摇头,她仅仅只知道阳关外就是西域诸国之地,具体有些什么地方,根本不曾了解。
“阳关附近的人称那片沙漠为鬼门,传说鬼门中藏的都是啖人魂魄的恶魔,生人进得去出不来,但凡是知道那片沙漠的人,都会对其‘敬而远之’,进去的人不是走投无路的恶人,就是根本不了解那片沙漠的人。”
“我没想到你还会相信这种传说,传说大都言过其实,不可尽信,”新柳嘴上反驳着,心中却明白那片沙漠中只怕是充满了凶险,才会出现这些传闻。
顾朝很少见到她这副执拗的模样,这些时日她一日比一日沉默,今天眼底分明燃起了希望,“你遇到的那个人,还说了什么?”
“他说认识医仙,且三日后要去北海,如果我们想去,他可以带上我们。”那个白衣人提起北海时,并未说过去北海的路途有多艰险,也许他正好有安全穿过沙漠的办法。
顾朝听着她毫不迟疑的语气,心中有些不满,冷哼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容易相信一个人了?”
新柳一愣,她其实不是完全相信了那个人,只是不知不觉被那个人带起了希望而已。自从来到瓜州,辗转到阳关附近,指引她来到此处的医仙难寻,驼铃又在她记忆中变得缥缈,她一日比一日茫然,而今当其中一个目标突然有了一点线索,她的希望重新燃起,就格外强烈。
她没理会顾朝的嘲讽,道,“你对北海,似乎知道的很清楚?”
顾朝垂下眸子,眼中覆上一片阴霾,她在试探他,“我藏书楼中那么多游记,你以为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她被他冷嘲的语气一刺,心中竟突然生出些愧疚,干巴巴道,“只是没想到,王爷这样的人会看游记。”
他确实看游记,可关于北海的事情却不是从游记中所得,那是他派出去寻找神医的属下四处打探带回来的消息。其实她的试探倒不是毫无道理,因为他确实没打算对她以实相告,这么多年来他为了解掉自己所中的毒,派部下遍访名医,白石郎的消息他当然也探听过。且就在弭山那场意外之前,他已经从下属那里得到消息,医仙白石郎似在北泠西北边境出现。
那时候他说服她去望都不成,察觉了她去北泠西北的意图,一则他当时没有更好的选择,二则去西北他面临的危险更小,或许还能联系上在西北寻找医仙的属下,所以最终才会使计跟着她一起来。当时他在客栈中假意昏睡是计,让她走也是计,她性子软弱心性不坚,他早已算准她会回来。
可是那一日她走时,他有那么一瞬间也曾觉得,自己真的会被抛下。
他不得不承认,在她回来的那一刻,他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那触动已让他做了一个决定,虽然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回转的那一举动意味着什么。
后来她坦诚要去阳关寻找医仙,倒与他不谋而合,若她真能找到医仙,对他来说也是有益无害。不过医仙并不好找,毕竟他也已经找了这么多年,所以从一开始,他抱的希望就没有她那么多。
这一路寻来,他看着她满含希望,又看着她失望迷茫,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清醒的旁观者,可他看到她给予旁人信任时,心中竟然生出莫名的情绪,这种情绪让他满心烦躁,从弭山意外发生之时,失去掌控的事情已经太多,也已经够多了。
就在他烦躁之时,她的声音突然又响起来,“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这犹犹豫豫的迟疑模样让他更加不满,“说。”
这一声不小,吓了她一跳,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了口,“你关于我的来历,查到了多少?”
顾朝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忽然笑道,“做什么?怕我把你卖了?”
这是没打算正面回答她,新柳脸上也浮起一个笑容,其实她这种时候才担心这个问题确实有些晚了,她顿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她原本想问的问题,“若我要去北海,你跟我一起去吗?”
今天从那个白衣人口中得到医仙的消息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他的病,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体从曲平镇以来就没出过什么大问题,而他的脸色眼见着一日比一日苍白,所以她才会最先想到他。
“你就那么相信一个第一次遇到的人?”
顾朝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眼中神色难辨,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她犹豫着要不要往下说时脑海里突然冒出四个字——优柔寡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连一个小小的决断也做不下去,这个变化让她心惊,她虽然心性没有多坚毅,可是从没到优柔寡断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