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新柳+番外(20)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语气暧昧旖旎,她心中叹一口气,懒得再挣扎,果然趴在他怀中睡去。
第16章 惊变
子时将尽,月黑风高,杀人越货的好时候。
客栈二楼的房间已熄灯多时,忽有一声轻响打破了原来的寂静,窗户缓缓洞开,一个黑影摸进房里。
床榻上的被子隆起,被子里熟睡的人一无所觉,黑影举起手里的刀,毫不犹豫的砍下去,一声闷响,刀并没有砍到人的血肉,却不知被什么东西卡住,再抽不出来。
灯光霎时亮起来,顾朝坐在靠西边的板壁下,身旁的几上点着一根蜡烛,“阁下这么晚到我房里,有何事?”
闯进来的那人脸上惊疑一闪而过,已明白自己的暗算没有成功,他脚一抬将卡在床上的刀踢出来,一伸手又握在手里。
那床上躺的是两个木凳子,他的刀才会卡住。虽然暗算没有成功,他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黑中泛红的一张脸上浮起冷笑,说不出的恶毒难看,“没想到你们两只肥羊倒还有点本事,那个小娘儿们呢?”
新柳从曲平镇出发就是作男装打扮,但她生的明丽,身材又不算高大,骗也只能骗过那些没什么江湖经验的人。
“你要什么?”顾朝盯着他,不动声色。
那恶贼看着他那只断手,脸上的笑容不怀好意,“银子和女人,老子都要,你趁早交出那小娘子,老子饶你一条性命。”
顾朝眼神盯着桌面,那堆倒空的碗碟中有个包袱,“银子在那儿,你可以拿走。”
恶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刀一伸挑开包袱看了看,“这么点儿银子买不了两条命,把那小娘们儿交给我,我放你走。”他以为顾朝这是在露怯,心里放松下来。对付一个伤员一个女流,虽然出了些意外,结果总不会变太多。
顾朝往后靠了靠,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好好的银子不要,偏偏要找死。”
那恶贼一听,手中刀一举,已朝着他砍过来,“老子先要了你这条命,再去找那小娘们儿,谅她也跑不远。”
刀未近顾朝的身,房中陡然一黑,蜡烛熄灭的那一瞬间,顾朝已经闪开,那一刀又砍到木凳上。两次都没有砍到人,恶贼心中憋着一股怒气,猛的抽出刀又朝顾朝刚才偏躲的方向砍去。
只是他的刀还未砍到顾朝身上,后颈里不知被什么刺中一阵剧痛,他嘶吼一声待要回身,刺中他后颈的那个利器立即拔出去,又猛的刺了他几次。
哐当一声闷响,那把三尺长的大刀掉在楼板上,房间里再点起灯烛时,新柳还握着那顶端带血的烛台,烛台尖端不过三寸长,可只要刺对了地方,一样能要人性命。她刚才出手不够利索,多补了几次才让那恶贼彻底倒下去。
顾朝绕过那恶贼的尸体,拿过新柳手中的烛台,将蜡烛插上去,望着她皱眉,“以前杀过人吗?”
新柳望着那恶贼还在往外沁血的后颈,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她已经太久没杀过人了,差点忘了自己会杀人。如果她当年没有被废武功,做的一定比现在好,不至于要补上那几下。
当年她在掩月部的最后一个晚上,因为杀了和自己相伴一年之久的同伴难以成眠的时候,无意中曾听到总管他们的统领对她的评价:这孩子根骨甚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只是心性不坚,做刺客只怕难成大器。
她不喜欢杀人,不想成为刺客,可她现在突然觉得当刺客没什么不好,如果她是一个会杀人的刺客,或许她这条命就能握在自己手里,也不至于像这样,对付一个不入流的贼匪也要拼尽全力。
可惜统领的那句评价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学武,那时候有人回答统领,“今后也用不着她练功夫,主子既然看上了,便送过来试试。”
一句话就决定了她的命运,第二日她便被废了武功,送去听风部,成了细作。
她一直以为不用杀人是幸,其实不是,她只要还在蝠门,当刺客也好,成细作也罢,会杀人才是幸,才有机会保住一条命。哪怕是现在要摆脱蝠门,会杀人也一定比不会杀人要有利。
她想到自己的命运,便不免想到主子,那个轻而易举决定她命运的人,心中立刻腾起一阵寒意。
扑的一下一块黑影砸到她脸上,令她回过神来,她把脸上的黑影拿下来,一看是一块洗脸的毛巾。
“满脸血,不嫌脏。”顾朝刚才在旁边叫了她好几声也不见她回神,遂扯了旁边架子上的毛巾砸到她脸上,砸完再懒得理她,自顾自的将床榻收拾好,重新躺下。
新柳方才用烛台刺那人后颈时,扑了一脸的血,此时回过神来才觉得呼吸间全是血腥气,她擦完了脸,看着地上的尸体踌躇了一下,最终将自己沾了血的外裳脱下来盖住了那尸体狰狞的面目。
做完了这些,她一看床榻上的顾朝,似乎早已入眠,完全不介意和尸体共处一室。
她这种时候却睡不着,走到床榻边,靠着床柱,推了推顾朝,“他刚才喊的那么大声,会不会被别人听到?”
顾朝没动,似乎真的睡着了,她却不肯任他睡,手下的力道加重,“尸体就这么放在这儿,不处理掉吗?我们杀了人,有人报官怎么办?”
顾朝仍旧未动,看来是真的睡着了,她吁了一口气,觉得呼吸间全是血腥气,地上那人的血还未凝结,这样的环境下,也亏他还能睡着。
“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她低下头盯着他,喃喃自语。
她方才按照事先约定好的计划,躲在房中那遮挡浴桶的屏风后,等顾朝吸引了恶贼的所有注意才借机出手,因为房间中灯烛陡亮陡暗,恶贼又被顾朝激怒,她才能轻易得手,否则依她现在这副身板,就算暗算也没有多少胜算。
只是顾朝为何不自己动手,就算他断了一只手,右手的伤却早已好全,按照他的功夫,对付这样一个小贼,需要这样用心去算计每一步吗?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紧闭的双眼,心中一跳,忽然有了个令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猜测。
她凑近他,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低声自语,“你是不是打不过那恶贼?”
你是不是失了武功,这是她心里的猜测,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么他要她送他去望都就有了合理的理由。
她本以为他已睡熟,才敢这样问,可没想到话音才落,腰上便一紧,她又被他一把拉进了床的里侧,他带着些不耐烦的低沉声音在头顶响起,“打不过那恶贼,收拾你足够了,睡觉。”
她的脸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心里咚咚的敲起了鼓,鼓声渐息时她已靠着他的胸膛带着疑惑沉沉睡去。
他究竟是失了武功,还是只是懒得出手对付一个小贼?
她睡着了,没发现头顶上一双半睁半闭的眸子,那眸子像是一潭古波,冷静的连半点涟漪也没有。
这个集镇,类似三渡岩,本来就是为了偷入或偷出北泠的旅客而存在,所以这里从来是“无人管辖之地”。出了事死了人,根本不会有人报官,就算想报官,那也要到近百里之外才有官可告。但是不走“正途”出入北泠的旅客,谁又会为了别人的生死担着暴露自己被抓的风险去报官呢?
在生死由自己的原始生存规则之下,新柳和顾朝被恶贼威胁生命不会有人插手,他们反杀了恶贼同样不会有人插手,最终的损失不过是多给了客栈十两银子处理尸首。
这里的规则,冷血也无情,却恰恰让他们这样不能暴露身份的人获得了便利,只要有能力保住自己的性命,就能获得一条出路。
从歇宿的集镇往北一百里,有一处大集镇,名叫蓬安,蓬安已是真正意义上的北泠国土。新柳早上从集镇离开时花了五钱银子买了一副舆图,图极粗陋,上面只有几座大城和大概的方位指向,只是即便这样粗陋,对她也有很大帮助,而且这种东西在别处想买也买不到,只因那个集镇本身存在特殊,才会有这种东西出售。
他们现在身处北泠最西南,从蓬安一路往北能到北泠最西边,从蓬安一路往东北,则是去北泠国都望都的方向。
新柳绝不会去望都,她的目标正是北泠最西边的关口——阳关,出了阳关就是西域,西域乃是胡人等外族杂居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