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新柳+番外(104)

那是在向月神求饶,千百年的惩治之下,他们已忘了最初被惩罚时生出的怨怒,只望月神能放过他们,让他们得到解脱。

只有月神才有倾倒山川之力,慌乱奔窜的夜狼族族人在长老们的念词声中忽然了悟,纷纷跪倒在地,祷告时眼里流露的却是绝望的光芒。他们之中许多人根本不了解千百年前的事,可他们知道自己因何受罚,因为背弃,他们的统领背弃了巫族之神,是以月神对他们一族下了诅咒。

见月化狼,嗜血好杀,不是人亦不是兽,是为夜狼族。

做人时,被兽性折磨,成兽时,不能控制杀戮,却偏偏余有一丝人性。

这样恶毒的惩罚,却出自神明之手。无边的风雪之中,唯一傲立不曲的女孩儿心中发出怒吼,她发疯一般朝着倾颓的雪山奔去,这种时候,也无人分神去拦她。

雪山已无路可进,她在迷蒙的雪雾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遂跟着那道影子直奔到北海边。

是时北海上冰消雪融,冰冷的海水喷涌而出,顺着地势流向低洼处。

北海上升起一座石刻的祭台,同群山之中的祭台一模一样。

当尼嫚沿着高地来到岸边,便瞧见一袭如火的红衣站在广阔的祭台中央,明明红衣如火,可整个人身上透出的却是冷寂与肃杀。

坚冰包裹着烈火,究竟最终是坚冰融化还是火焰熄灭,常人都无法预测,尼嫚此后一生也没再见过这样的人。

“老师,”看见站在祭台边缘的白如玉,尼嫚大喊了一声,随即踩着不知何时升到海面的石柱,也到了祭台边缘。

白如玉听见熟悉的喊声,心中一惊,无暇回头时已感觉尼嫚到了身边。

祭台中央的人漫不经心的抬眼,扫过那小小的影子,脸上无波无澜,“老师?小白,你敢用我教你的东西去教这些贱民。”

那声音说不出的冷冽,白如玉心中一颤,两次分神,终究还是受了影响,无法再与她的力量抗衡,一口鲜血旋即洒到祭台上。

“老师,”望着陡然呕出鲜血的白如玉,尼嫚惊惶的喊了一声,想要上前去扶,却被白如玉止住,“别过来。”

“师姐,”他抬头望着她,语声沙哑,“放了他们吧!”

她的唇角勾起,“你是在求我,小白,你拿什么求我?”

“师姐想要我如何做?”白如玉问。

她的笑未达眼底,讽道,“你觉得我会为了你放了他们?”

“那你要如何才能放过夜狼族?”尼嫚已知道,这个人就是使他们世代身陷诅咒的人,“若我能找到北海底下的东西,你能放过我们吗?”

尼嫚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或许是害怕老师被这个女人伤害,也或许是目睹太多族人被折磨的场面,她真的很想摆脱那个桎梏他们千百年的诅咒。

在夜狼族里,世世代代有这样的传言,只要能找到月神扔进北海里的东西,就能获得月神的宽恕。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他们不知道,可他们从未曾停止寻找的步伐,许多人因寻找那东西在海底溺亡。

以前尼嫚总想着靠医术缓解族人的痛苦,可现下这个女人已经回来,他们一族人的生死存亡恐怕只在今日就会定论。

“北海底下的东西?”以苍脸上的笑容陡盛,千百年前她将那人送予她的红莲种子扔到了浩渺难测的海水中以示决绝之意,可竟然生出这样的传言。

若这沧波之上能绽放红莲,我便原谅你,如何?

昔日言犹在耳,可谁都知道海上生不出红莲,况且那时她已将他心爱的女人杀死,彼此之间结下深恨,那不过是句讽言,可他愚蠢的族人竟当了真,还衍生出这样的传言。

望着她脸上嘲讽冷淡的笑意,白如玉心中一凛,昔日她与那人决绝时他根本不在场,所以他们最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他不清楚,夜狼族笃信那说法,他便也以为她曾许下放过那人族人的誓言,原来根本不曾有。

是了,以她的性情,根本不会有这种誓言存在。

那么,夜狼族为何会生出这样的传言?或许只是为了给无限苦痛的生命编织出一点希望,如此促使自己能坚持活下去。

“北海底下什么……”以苍话未说完,白如玉陡然道,“尼嫚,你过来,”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笺递给尼嫚,“去阳关找你新柳姐姐,这里的事我会处理,”他早就收到了新柳传递过来的消息,知道那边有性命垂危的人等着他去救,只是无法分身,现下正好支开尼嫚。

以苍才一开口他就知道自己料想的不错,那传言果真是夜狼族自己编织出的谎言,他怎么忍心让尼嫚知道真相。

“夜狼族若在我便在,夜狼族若亡我便亡。”

听到白如玉的话,不仅是尼嫚,连以苍眼中都划过一丝惊异,而后眼底便涌出愤怒的波涛,他竟要与他们共存亡。

尼嫚纵使千万般不愿,在白如玉许下这样的承诺之后,还是拿着纸笺远走,“先生,你多保重。”

她的力量绝对无法与那个女人抗衡,而且即便她有那样的力量,先生也绝不会允许她同那个女人对峙,他的眼神已说明了一切。

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尼嫚无从探寻,她只知道她走出很远之后,天地忽然归于平静,她回望身后,便见祭台之上两个身影一高一低,低者匍匐在地,却并不卑微。

先生到底以什么样的条件才换得那人宽恕夜狼族族人呢?望着忽然从诅咒之中解脱而满脸茫然的族人,尼嫚心中疑惑重重。

北海的祭台之上,白如玉单膝跪地,似是因为长久的消耗无力再支撑自己,“我愿与师姐签生死契,”在她的怒火发泄之前,他这样说道。

“为了他们,你愿意做到这个地步?”她的怒火忽然无迹可寻,笼罩身周的风雪变得喧嚣。

“不是为了他们,”白如玉唇边绽出一个笑容,肆意而陌生,是她从不曾在他脸上瞧见过的那种笑。

“好,”天地间的喧嚣忽然沉寂,这个交易对她来说并不亏,生死契乃是巫门的禁术,签完生死契,他从身体到灵魂便都属于她。她生他便生,她伤他便伤,她死他便替她去死。

从今往后,他便如同她的盾,永远无法违背她,且死后不会有独立的神识,也不会像她一样拥有寻找寄体的机会。

对于她来说,他将会是世上最好用的刀,且绝不会伤到自己。

“小师弟,走吧!该去见见另一位故人了!”一场大祸就此消弭,她从他身旁慢慢走过,似信步闲庭,暴戾与怒气如沙漠上融化的积雪,消失的迅速而干净。

“去见谁?”他问。

“你说呢?我放过了他的族人,可这笔账并未算清,总不能让他也安安稳稳活在这世上。”

“什么?”那口积在喉头的鲜血猛地呕出,他艰难的起身,“他还活着?”

“是啊!”她转身,脸上浮起明媚笑容,“本该骨头都烂没了的人竟然还活着,小师弟,你说我该不该去找找他的麻烦。”

仅仅只是找找他的麻烦吗?又或者并不是去找他的麻烦。

白如玉跟在她身后,如同行尸走肉般木然地前行。

历经如此冗长的岁月,他却还活着,她却还惦记着去找他。

“你一定要去找他?”白如玉忽然抓住她的手,让她无法再往前。以苍回身,眉间浮起不悦,“怎么?你好心到这种地步,连他也要救。”

若换做以前,他定然无措,也不会再坚持,可这一瞬他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勇气,固执地拽着她未曾放开,仿佛质问般,“你要去杀他?”

她皱起眉,忽然又笑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仿佛多年前他们初遇时那样,“小白,你怕我去找他,你该不会喜欢师姐吧!”

许多年前她捏着他的脸调侃,“和月湖里的水玉似的,不如叫你玉儿!”

那时有人提醒她,“圣巫,师父已经为他取名以白。”

“没新意,”她好似十分遗憾,末了笑盯着他,“不如你做我徒弟怎么样,名字好听些。”

闲散随意,漫不经心,说过即忘,可他却一直记着,她大约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一直记着。

“师姐说笑了,”白如玉拂开她的手,苍白脸面上浮起浅笑,“我只是希望师姐莫要再造杀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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