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欲(10)
这也是他故意在放榜后挑着徐府附近转悠的原因,想找机会设计一起“偶遇”,先混个脸熟。
可老天爷跟他开玩笑似的,守株待兔的兔子没逮着,倒撞上个徐家的大小姐徐惠然。
然后又是场乱七八糟的孽缘。
现在他不仅回了徐惠然的红线牵,还当众下了她的面子。这两件事儿摞一起,就像把刀,直接斩断了他与徐巍间建立友好往来的所有可能性。
换句话说,徐巍没拎着剑杀上门来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现在再想同他建立深交,必然不太可能,眼下只能慢慢来。
许是看懂了良齐晦暗不明的脸色,沈轻凑过去,故作神秘道,“你也别担心,你跟徐将军之间不就缺个牵线搭桥的么?我来。”
“哦?”良齐来了兴致,他刚才并没有把沈轻计算在内。如果她要帮忙,那事情倒是好办得多。
“敢问夫人有何办法?”
沈轻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你是为了我,才招徐惠然记恨,也是因为这个,才断了你与徐巍交好的可能性,这些我懂。你纵然多谋善断,碰上这等闺阁之事也必然也会受到挚肘。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徐惠然这一团乱麻,只能我来解。”
她这番话说完,良齐就明白了她想干什么。
两人如同三年前一样,相识一笑,一拍即合,狼狈为/奸起来。
那次谈话过后,良齐便日日上朝。沈轻则是雇了两三名粗使婆子做些洒扫蒸煮,买了个丫头做婢女。
那丫头年芳十六七,手脚麻利,话不多,长了副冷脸相,端站着的时候,清清淡淡的,可人很机灵,也很听话。
因为缺少些烟火气,沈轻便给她取了个名儿弥补,叫金枣。
这天,金枣照例拎着副行囊踏入了长安城内一家富丽堂皇的的绣坊内。
那前厅的女倌儿一看是她,便面露喜色,拎起裙摆一溜烟儿地小跑过来,笑嘻嘻道,“哎哟!枣姑娘可让我好等!这都五天啦,姐儿几个真是盼你盼得眼都瘸了!”
“说什么浑话呢?”金枣故意两眼一翻,扔过去个大大的白眼儿,随手将行囊搁在厅桌上,漫不经心道,“东西在这儿,赶紧叫你们的人出来估价儿吧。”
“好好好,姑娘且坐。”女倌儿不敢怠慢,风似的朝内房里奔去,不消片刻便带出来名妇人。
那妇人合中身材,有些年纪却保养得当,鼻腻鹅脂,观之可亲。
她就是此间绣坊的凤娘,姓王,人称王凤娘。
金枣看见王凤娘也不打招呼,拿捏着姿态,摆出副冷脸,好像极瞧不上她似的。
王凤娘的“观之可亲”都挂在明面儿上,旁人看不见的内里却是翻江倒海的妒意。
她沉了沉步子,将恶毒诅咒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儿后又用牙咬碎了咽回肚里,强逼着自己扯出副笑脸去贴对面人的冷屁股,“金枣姑娘,你来啦。”
金枣听着这句咬牙切齿淬满寒意的招呼,眉头蹙了起来。冷哼一声指指行囊,意思是:“别废话了,赶紧办事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告身】意思是古代的任命书。
我不会标注释,就只能这样解释一下,对不住~
第8章 圈套
王凤娘压了压几欲暴起的手,径直走向了金枣带来的行囊,朝一旁的女倌儿递了个眼色。
女倌儿立刻了然,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行囊。待她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瞬间两眼发直,呆若木鸡,低声惊呼道,“哎哟我的娘勒!这.....这.....”
“嚷什么嚷,第一次看不成?!”王凤娘瞧见那女倌儿没见识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本是长安城内第一大绣坊——灵丝坊的当家凤娘,每日不知有多少官家小姐要特意来寻她为自己缝制绣品,众星捧月似的得意洋洋。
可以说,除了宫里出来的带着“皇”字儿的东西,遍寻城内没有人比她的技艺更为厉害。
但凡事,都怕沾上一个“除非”。
除非那天午后,金枣没有走进灵丝坊。
王凤娘在心里骂骂咧咧,上前一把推开女倌儿,打算自己个儿将东西拿出来。
可她只略微扫了一眼,登时像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
只见行囊内放着把泥金真丝绡麋团扇,扇面儿上绣着的是幅“百鸟啼春图”。
奇的并非是这图,“百鸟啼春”是每位绣娘皆会的入门图,于团扇上绣此图的更加比比皆是。
奇的是金枣带来的这把,每只春鸟身上的羽毛根根分明,所用绒线丝细如发。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在阳光底下一照,那鸟儿身上像镀了层七彩銮金边儿了似的,彩绣辉煌,神摇目夺,令人眼迷心荡,神醉魂往。
王凤娘差点儿把后槽牙咬碎了,才堪堪稳住了身形,她绣的春鸟一样栩栩如生,魂灵俱现。可她无论如何都绣不出来这七彩的还会溢光的鸟儿,每只都跟凤凰踏春似的好看。
这金枣拢共就来过坊内三次,算上这次是第四次,每次都只带一样绣品。可每一样,都如同银河九天上掉下来的仙品一般,让王凤娘嫉妒得像被火烤的蚕豆。
她瞥了一眼气定神闲的金枣,恨不能直接找人把她捆了将脑子挖出来看看里面都装着什么东西。
不过不行,有人正巴巴儿地等这东西呢。
那人金贵,可是她连同整个灵丝坊都得罪不起的。
想到这儿,王凤娘抬手用罗布将团扇扣住,转身扯了个笑,僵着一张脸凉凉地道,“枣姑娘,咱也是老熟人了,我也不跟你交那些虚的,一锭金,怎么样?”
金枣清清冷冷地站起来,看也没看王凤娘,只是伸出玉指儿比了个“二”,意思很明显,一锭不行,得两锭。
王凤娘背在身后的手狠狠攥了下帕子,终是点点头,命女倌儿从厅里头拿出两锭金,用棉帛包好了递给金枣。
待那绿萝身影消失在门口后,王凤娘朝地上用力啐了一口,怒气冲冲地道,“呸!什么东西!等我找出你这手法的秘密,定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身后的女倌儿从行囊里将团扇拿出来,看一眼在心里惊叹一声。她熟门熟路地从后架子上取出个扇架,将金枣带来的“百鸟啼春”小心翼翼地摆好,再用幔纱轻轻罩上,安放在前厅最显眼的位置。做完这些,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重新迎客去了。
再说这枣姑娘,揣了金子并未走远。而是来到灵丝坊斜对面儿一酒楼内,跟堂倌要了张二楼靠窗的桌子,随手点了两盘小菜。透过一方四平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下头门庭若市的灵丝坊大门。
金风玉露,天高云淡,街道上零星落着片片秋叶。
午后最晒人的日头刚过,金枣一眼便瞧见西边儿街头上来了群浩浩荡荡的两列侍卫,中间簇着顶漆红小轿。
“来了。”
金枣呷了口茶,盯得更为认真起来。
软轿落地,旁边儿一使婆子恭恭敬敬地伺候着轿里的金贵小姐,一步一莲花地缓缓走进灵丝坊。
金枣捏紧了瓷杯,感觉有些紧张。
好在只过了半炷香的功夫,那小姐便手执一柄团扇,浅笑吟吟地出来了。
她似乎对那团扇极为喜爱,在青葱玉指间来回翻看着,脸上充满惊喜之意。
金枣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起身留下些碎银,跟小二道了声“不用找了”便飘然而去。
她快步拐出此街,一路疾行,奔到了自家府邸的后门,直接隐了进去。
沈轻正坐在内房中的绣绷前,耐心地劈着绒线。
这一根寻常绒线须得均分成三十二份,要比那头发丝还细上几圈儿,才能浸染上不同的颜色,用“错针绣法”绣出流光溢彩之感。
这绣法针脚,就算亲眼瞧见了,再练上个十年八年的,没悟性天份的人,也断然完不成。
这是手绝活儿,与沈轻“骨针绣魂”的绝技并齐,名唤“针黹(zhǐ)”。
金枣立在门外,垂首躬身地轻唤了一声,“夫人,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