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骏马飞驰,热烈的气氛让轻裘缓带的士族们稍稍忘却了高贵,球被抢了,所有人都涨红了脸,焦急地冲自己喜欢的马叫喊着。
“冲呀,追上他!”
“跑快点呀,快!快!快!”
比赛已经进入最后阶段,每个人心里的胜负欲都被挑拨起来,早已有人从席上站起来大声叫喊,萧红叶只觉得他们吵闹。
“该死,怎么这么慢!”她身后的人忽然愤怒大骂!
那个粗鲁的人忽然站起来,他气急败坏,因为动作太快没有站稳,摔了一跤,身前的桌子向红叶一顶,红叶背后猛然吃痛。
就在一瞬间,她就像个被推到桌沿的橘子,“嘣”地被推了出去。
看台没有护栏,她被摔在地上,头晕眼花,大脑只剩下眩晕和疼痛的感觉,抬眼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摔在了赛场上。
前面便是跑红了眼的骏马!
她吓得冷汗直冒,手脚都吓得僵住了!
红叶摔到赛事最紧张的地方,一匹黑色骏马在距她不到一丈的地方向她飞驰而来,那马上的骑手似乎已经无法控制烈马。
“危险……”
“要撞上了……”
众人的尖叫声四面八方响起!
就在一瞬间,她感觉有人冲上来拥住她。
紧紧的、重重的像什么地方躲去——手掌的力道大得像要将她嵌入身体。
她抬头看去,正是方才坐在她身旁的男人。
太阳的光芒照耀在他脸上,她一直凝视着他的容颜。英朗的模样,清澈的双眼,她恍惚中遇到了那份低到尘埃的心动。
她靠在他怀中,脑海一片空白,心跳变得粗犷激烈。
直到很久之后,红叶都清晰地记得这个下午,她一厢情愿的用尽了最美好的年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爱上了这个不爱她的人。
赛事戛然而止,她深深呼了一口气,正想问问那个人是谁,那人只是轻轻将她放回坐席之上,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看台。
红叶坐在席上,望着那个救她性命身姿挺拔的背影,只觉得漫天桃花都成了衬托。
春风轻微,吹起她心里说不清的失落。
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这时候的她并不知道,不久之后,她就要踏上前往大黎和亲的征程,她即将无数次看到那个人来她而去的背影,无数次失落。
他会成为她的丈夫,他却并不爱她。
哪怕,明知道他救自己只是出于好心,他娶自己也只是因为瑞国公主名分,他对自己好也是出于丈夫的责任和爱护。
他爱着的人是瑞国另外的公主——萧雪柔。
她嫉妒过,也怨恨过,为什么上天那么不公平,将所有人的爱都给了萧雪柔,一点点都不分给她,她也曾经有过卑微的念想,既然雪柔不会来大黎和亲,那么她终有一日会走到他心里,她一直慢慢等待着。
直到最后,所有的期盼都消磨成灰烬,她彻底失望。
相助
走出宫门的步子,红叶每一步都很谨慎很小心,身旁的萧雪柔却是一脸轻松,蹦蹦跳跳宛如一只逃回了森林的兔子。
红叶羡慕地看着雪柔,雪柔是宫里最得宠的公主。
她出生高贵,生母是大庆高等士族,加之她性格单纯天真,所以宫里不管是嫔妃还是宫人,没有不喜欢她的。哪怕她犯了再大的错,所有人都会主动帮她找原因,什么不熟练呀,孩子心性呀,不小心呀……
她只要对别人露出那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人们会原谅她所有的过错。
所以雪柔什么规矩都不怕,连私自出宫都敢。
听说最近集市上来了一群胡人,她们卖着各种的奇珍异宝,雪柔听那些宫人说得神乎其神,格外好奇,偏要拉着红叶出来陪她。
对于违反宫规,红叶是极不愿也不敢的,但仍是被雪柔拉着跑到宫外。
听说宫外有能从口里喷出火的卖艺人,听说街道上有很多漂亮的首饰,听说舞馆中有长着金色头发和碧玉眼睛的胡姬跳舞。
她只比雪柔大几个月,跟雪柔一样,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子,这个年纪的人,谁不是孩子心性呢?谁不是对宫外的世界充满好奇呢?
夜市开始,人头攒动,雪柔拉着红叶,逆着人流来到最热闹的集市。
雪柔一看到糖葫芦,便黏在摊子上走不开,她一口气买了十个,回头再找红叶,却发现红叶正守在一个卖桃花酥的摊子边。
她咬着糖葫芦问:“我记得你不喜欢吃桃花酥的。”
萧红叶红着脸,低下头说:“父王喜欢吃桃花酥,我想买一些回去。”
以前母亲还在的时候,曾经告诉她,父王最是喜欢吃桃花酥,母亲那么喜欢父王,对父王所有的喜好都记得清楚。
母亲总是……那般疯狂、真挚地爱着。
为了能够让父王记起她,她等在父王必经的路旁一个时辰,只为了一次偶遇,每天晚上都化着妆等到夜深了,宫里嫔妃都笑话她。
那些出身高贵的女子说她为了争宠姿态太过于难看。
她的一颗真心就在父王的遗忘和他人的嘲讽中消磨殆尽,即使到她死前,父王也没有来宫里看她一眼,她就在遗憾中咽气。
母亲那么痴心,到最后也没有说怨气的话,只是告诫自己,不要轻易爱上一个人。
也许母亲心里还是会怪父王的吧?
红叶明明知道父王绝对不可能吃宫外的食物,可是看到桃花酥,心里记忆就像炊烟一样忽然弥漫开来,格外难过。
雪柔拍着她的手臂,笑道:“你真孝顺,父王肯定会嘉奖你的孝心。”
红叶勉强地笑了笑。
父王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开始的时候,她还为父王的忽视而伤心难过,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女儿,他不该连抱都不愿意抱她一下,后来母亲死后,她慢慢懂事,了解了以前宫里的故事,也就不怪他了。
他本来就极度厌恶母亲,又怎么会喜欢她生的孩子?
一个卖红绳的小贩忽然路过,见红叶和雪柔是正值妙龄的姑娘,便向她们吆喝道:“两位姑娘这么漂亮,一定有很多公子追求,我这红绳撒过月老祠祭坛上的圣水,若是送给心上人,包你们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会有人爱她吗?她总是这样问自己。
在这个看重身份门第的时代里,即使贵为王孙贵胄,他们的婚姻也不过是家族待价而沽的商品罢了,别人娶公主,是娶公主背后的权势。
除了公主的称谓,她什么也没有。
到了适婚年纪的公主,世家大族的主母进宫也会给她们带东西,与她们的母妃关系密切。可她得到的只有一双双势力和嘲讽的眼神。
每到这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像一只老鼠,想要缩进自己的地洞里去。
她有值得别人喜欢的地方吗?会有人不在乎她的身份地位,抛却所有的名利束缚,用一颗真挚的心,去爱她这个人吗?
如果有,她也愿意用自己全部的心去爱他。
不知为何,那个挺拔的背影,那双清澈的眼睛忽然清晰明亮的浮现在眼前,不知不觉之间,她的心狂跳不已,脸都红到耳根。
她喜欢那个人,可是,他会喜欢她吗……
雪柔见她一直愣着,噗嗤一声笑出来:“四姐,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被拆穿了心事,红叶脸红到耳根:“不许胡说!”
“你脸都红了,我来猜猜……”雪柔的眼睛古灵精怪地转呀转,忽然一拍脑袋:“我知道了,是不是今天救你的大黎使臣?”
红叶羞红了脸:“不许胡说,都让你不要胡说了。”
雪柔最是了解红叶的性子,若自己猜错了,红叶那样怕惹麻烦又自尊心强的性子,早就开始生气着急了,那她定是猜对了。
雪柔无心打趣道:“那你不嫌弃他们黎国是蛮夷之邦吗?”
这句话忽然像根针,忽然刺到了她的痛处。
对庶族的傲慢和偏见是烙印在瑞国士族骨子里的东西,即使连雪柔这样天真无邪的人,心里依旧在意着,更别说其它人了。
红叶就是在众位姐妹的鄙视排挤中长大的,又岂会去瞧不起别人?
她有些愤愤不平地回道:“我看他比那些世家公子都要好。”
两人正说着,有敲锣的声音响起,这是马上要散集的信号,两人准备离开,拎着自己的收获,赶紧向王宫的方向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