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12)
她躺在床上,四肢没有一点力气,嗓子又干又渴:“水——水,给我一杯水。”
无论她怎么用力,感觉都喊不出一句话。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想要到桌边倒水,却一不留神摔倒在地上,直到过了很久才慢慢反应到有些疼痛,最后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等她在次醒过来时,太阳已经从升起到落下,夜晚又到来了。
没有吃一口食物,也没有喝过一口药,甚至连水都没有,那是她第一次对死亡有了切肤体验,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本来就没有人在乎她,母亲死后,她就已经被所以人抛弃了。
“救我,有没有人——救救我”
“给我水——求求你们——给我水喝。”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一个漂亮的小女孩从门外进来,雪柔与蓝玉捉迷藏偷偷跑到了这个房间,看到摔倒的她,吓得大叫。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等她再次醒来时,她对雪柔说。
“不用谢。”那个漂亮的小姑娘笑起来宛如冬天初雪,不带一丝尘埃:“这有什么好谢的,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那时候红叶真的将雪柔当做自己的朋友。
直到后来,她和雪柔的差距越来越大,雪柔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她却被人轻视,为了融入群体,雪柔终于还是抛下了她。
为什么要抛下我,为什么要出卖我,为什么你总是那么优秀,像最耀眼的光芒,将我衬得一无是处,亲手将我推入深渊之中?
她感激雪柔,她也憎恨雪柔;
她羡慕雪柔,她也嫉妒雪柔。
“不要抛下我,不要让我一个人……”她害怕得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震动从双肩处传来,耳旁有个熟悉温暖的声音呼喊着她的名字:“红叶,醒醒,醒醒……”
她从噩梦中惊醒,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刻在心里的脸。
姬临涛坐在床沿,他的身体靠她很近,阳光从窗外漏到他脸上,让她有种虚幻的真实感,仿佛他也是可以拥有靠近的幸福。
宫人端来一碗汤药,姬临涛接了过来,正准备递给红叶。
在下一秒,红叶忽然闯入他的怀抱,就像一只受了伤蹭到袖中的猫,红叶只能感受到他身上骤升的温度,以及他剧烈的心跳声。
为了得到他的心,她确实步步心机,做了很多谋划,可是现在没有。
此时此刻,她只想停留在他的怀抱之中,什么也不去想,即使让她拿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性命去换,她也是愿意的。
她只是贪恋着他怀抱中的温暖罢了。
姬临涛能不能也用双手抱住她,回敬她一个拥抱,或者在她耳畔说:没事了。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马上姬临涛便推开了她。
他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表情又错愕又震惊,将汤药递给她:“喝药吧。”
就这样被人嫌弃的推开,就像很多次被其它姐妹推出群体一样,她果然是个自作多情的人,竟然以为姬临涛会愿意抱她。
有些幻想根本不值得期待,因为幻想从来不会实现。
极度自卑的人同时心里也是极端自尊的,红叶羞愧地低下头,故作迷糊地说:“对不起,我刚刚眼睛昏沉,有些犯糊涂了。”
姬临涛涨红的脸极力保持着镇定,淡淡说:“没事。”
他坐在床边,用对待臣子的语气劝道:“太医说你是劳累过度,你刚刚经手府中事务,不熟练再正常不过,不必给自己压力,可以慢慢来。”
若红叶是个臣子,绝对喜欢姬临涛这种的君主。
谦和,公正,对谁都是一副关切的模样。他就像神明一样,平等地怜爱着世上的每一个人,任何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温暖。
可是不知为何,姬临涛对她这么好,她心底却生出一丝酸楚来。
姬临涛待她的好,太冷漠太疏离了,虽然在具体行为上挑不出毛病,却让人觉得那种好不是由心底发出的,是例行公事。
说到底,姬临涛仍然没有将她当做妻子,而是一个臣子。
姬临涛可以给她地位、荣华富贵,却无法给她关心和爱,而得不到的,却恰好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唯有他的爱情而已。
若是他不爱她,那无论他对她有多好,似乎也有些意难平。
红叶唯唯诺诺的点头应了声好,不再与他说话,而是躺在床上:“我还想多睡一会儿,殿下公务繁忙,不要为我耽误了政事。”
姬临涛自觉的起身:“那你好好休养,我明日再来看你。”
红叶翻身背对着他,就在他跨出宫门的一刹那,泪如雨下,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哭声,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和丑相。
姬临涛推开她的那刹那,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人,不光一无是处,甚至还恬不知耻,上赶着将真心给别人践踏。
如果是雪柔,姬临涛肯定不会推开……
第二天,姬临涛果然来了,带来了很多的小玩意,虽然不贵重,但是太医说她需要在床上休养几日,正好拿过来与她解乏。
送来的东西一看便是王后准备的。若不是王后,若不是红叶瑞国公主的身份,若不是两国的邦交,姬临涛兴许再也不想见到她。
成亲了这么久,他还不愿意碰她,可见是真不喜欢。
被一个不喜欢的人强行拥抱,将心比心,那种感觉肯定特别恶心。也许姬临涛现在看到她,就像一个良家妇女看到调戏自己的混蛋。
如果她能够重新选择,她一定不会去看他的眼睛,这样她就不会产生虚妄的执念,不会以为,他有可能会爱上自己。
若是能够选择,她宁愿在洞悉真相之后,退回到安全距离。
直到后来,她本不用做那么多坏事,说那么多疯狂的话,让自己变成面目可憎的样子,既取憎于别人,更取憎于后来的自己。
人为什么只有在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才懂得回头呢?
姬临涛甚至都没有抬眼看她,他只待了很短的时间便匆匆离开。
红叶本来想主动挽留一番,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苦笑起来,目光锁定到一只纸鸢上。
正是春光明媚,她也想出去透透气,顺便找些东西塞满脑袋。
不要在去想昨日丢脸之事,她虽然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却没想到还能没皮没脸到被人当成骚扰的地步,她很后悔昨日举动。
若是能够再重来一次,她便是咬碎牙齿也不碰他。
桃花正好,清风徐来,她撇开跟随的宫人,一个人来到宽敞平整的草地上,像记忆中那样奔跑着,纸鸢却赖在地上飞不起来。
试了几次,她有些泄气,连纸鸢也跟她过不去,心里陷入对自我的无限否定中。
什么都做不好,果然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姬临涛正好与昭炘郡主经过御花园,昭炘郡主见红叶手足无措地摆弄着纸鸢,垂头丧气的模样,低下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昭炘郡主看向姬临涛:“那就是瑞国的公主吗?”
姬临涛看着远处的红叶,淡淡说:“是。”
昭炘郡主轻轻一笑:“我觉得殿下应该去帮她。”
大黎没有受到湖东文明那套繁文缛节的影响,朝堂之间的称呼并没有非常严格的规范,平素亲近的君臣之间也多用你我相称。
更何况,对于姬临涛来说,昭炘郡主更像是他的姐姐。
昭炘郡主一本正经的建议着,瞥了姬临涛一眼,见他的神色有些犹豫,颇为知趣地说:“既然如此,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红叶刚刚生完病,还有些气喘,已经跑不动了,靠在树边连连拍胸口顺气。
她刚刚一抬眼,顿时愣在原地,远处姬临涛一身深红色朝服从池塘边过来,像是为她来的,她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姬临涛走到她身边,微微一笑:“把纸鸢给我吧,我帮你飞。”
他应该是个不怎么喜欢笑的人,即使笑也只是微微一笑,若是不看他嘴角勾出一丝弧度,甚至看不出他是在对人笑。
这是姬临涛第一次主动与她说话。
便是红叶再怎么心机深重,在面对喜欢的人时,还是会纯粹得像个莽撞的孩童,她脸红得发烫,紧张得连手都不知往哪儿放。
她低下头将纸鸢递给他:“多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