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归我宠(58)
思影死死捏着手里的《魏晋诗选》,望着桌上几样烹饪简单的菜色——宫人们果然都是会办事的,之恩这段时间一不来,立刻就把他的那份晚膳省却了。
思影微微闭目, 一种难以言说的忧惧涌上心头。
之恩最近……真的好生奇怪。
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过去已经小半个月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极力化解两人之间的尴尬。可之恩竟越发矜持起来了,从前只要他一空下来, 必然会来涤心苑找她, 现在完全反了过来——之恩很少再主动前来, 每每思影上赶着过去陪他,他却没多大反应, 成日神思恍惚, 无精打采。
最初她只当他羞涩尴尬,可如今事情过去这样久了,他莫非还在尴尬, 没完没了了么?
而且她已经很主动了,那么刻意的主动,她不相信他毫无察觉。
今天一整个白天,她没有去见他, 可她不去见他,他竟然也不来么?
思影无意识的又打开手里的《魏晋诗选》,一翻开便看到曹子桓写:愿为晨风鸟,双飞翔北林;再翻几页,曹子建又写: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思影悻悻的把书合上。
怎么到处都是求而不得的人,怎么到处都有求而不得的悲鸣?
她已经看错一个纪绅,难道连之恩也看错么?她已经将身家性命都赌到他的手上,若在他这里有什么差池,真的就万劫不复了。
思影陷在无边无际的焦灼中,心绪愈加乱了。她甚至分不清,她现下的焦灼,到底是因为家族旧案前途未卜,还是因为情感的失落和空虚?又或者,都有?
晚膳一口未动,坐了大半日的思影倦倦起身,进屋歇下。
一闭上眼,却又想起那一夜……
她睡眠素来轻浅,可能是心事太多,平日里夜不能寐、辗转难眠都是常态。可那一夜,他守着她一整晚,他的气息在她的身畔绵绵缠绕,笼罩出一片只属于他们的、亲密温柔的小天地。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感觉,令她身心都宁静松懈下来,也令她难得的、沉沉睡去。
彼时他一夜未眠,可她却睡得很好,从来没有那么好过。
她虽对他当时的表现心有芥蒂,可那一份安稳的感觉,却教她留恋至今。
……
次日清晨,思影起了个大早,简单洗漱之后便坐到梳妆台前,请宫女小紫帮她上妆。
小紫又惊又喜,“从没见过姑娘用脂粉呢!难得姑娘今天好兴致,我一定替姑娘打扮漂漂亮亮的!”
思影望了她一眼,无力的摇了摇头。
谁好兴致了,还不是黔驴技穷了。
小紫打开妆奁,“咦,之前殿下不是给姑娘送过好多胭脂水粉么,怎么都没了?”
思影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想起来,“是了,我不怎么用这些东西,都拿给梓菱了。”她道,“把你的借我用用。”
小紫只好拿来自己平日用的妆粉胭脂等物,细细替思影搽……思影耐着性子枯坐半晌,直听见小紫说“好了”,方松懈一口气,拿起镜子端详一番——
还行,是比平日素面朝天要好看些。
思影复又让小紫整了整头发,快步出门。
……
之恩阅奏折的速度很快,抽过一本,目光上下一扫,便运腕走笔,龙飞凤舞的画出批示,立刻又拿下一本。
思影站在他身边,不停替他收拾整理那些已经批阅好、却丢得乱七八糟的奏折。
思影以前见他毛毛躁躁的,觉得必然看得不仔细,故意抽考了他几回,结果却很出乎她意料——他不仅记得,并且记得很清楚,某某人上奏的某某事,他全部能条理清楚的详细复述出来。彼时思影还不甘心,又故意拿很多天前的奏折来考他,他也只有个别细节一时想不起来,大体内容基本不差。
后来思影分析了一下原因:大约是他素日里不拘小节,率性随意惯了,时间一长,便给她造成了这种不良印象。
她当时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他听了只笑道:“重要的事情就记住,不重要的就随他去呗!”
思影忽然想到了宋子诀——那是一个把所有伶俐都写在脸上的家伙,一身的机灵劲儿,藏都藏不住的往外蹦。他那种外露的聪明,还带着一种唯我独尊的自负,使他很难真正听取别人的想法,但凡有人和他意见相左,对方一定是错误的,甚至愚蠢的。
可之恩不一样。
他毫无疑问也是聪慧的人,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城府。可是他很少跟人争执长短,偶尔气不过想争两句,也几乎没有占过上风,通常架不住对方铁齿铜牙、咄咄逼人,便也罢了。事过之后,也从未想过打击报复。
所以整体来说,他的风格温和务实,不露锋芒;但她也承认,他心中敞亮有原则,办事干净利落,而且绵里藏针,根本不是看起来那么好说话……
思影遂又想到他之前对大臣说的“政由己出”四个字,心里微微膈应。
刚才她进来的时候,故意在他面前多晃了几圈,之恩却没什么反应,不过抬头望了她一眼,冲她笑了笑,复又低头继续看奏折。思影在原地僵立好一会儿,不甘心他如此无动于衷,又实在做不出搔首弄姿的样子来吸引他的注意,只好慢慢踱到他身边,他忽又转头看她,奇怪的问了句“你的脸怎么了”,见思影咬牙不答,却也没再追问,只轻声道“你坐啊”,便再次低下头去批阅奏折,再未言语。
思影有点挫败,故意没有坐,依然站在他左侧,一边替他整理桌案,一边安静的打量他。
思影想起他以前的神采飞扬,他认真时,一双眸子那么坚定干净;无奈时,眉心会微微皱起;望着她微笑时,目光温柔如晨曦……
然而最近……
她真不知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会这般疏淡……也许不能算是疏淡,但……总归不似从前那般亲密随意,无拘无束了。
思影怔怔的注视他,他仿佛也感觉到她的打量,左耳根红了又红,神色却依旧茫然困顿,眉梢眼角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恍惚。
思影请侍候的宫人搬来小凳子,悄无声息的在他身后坐下……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半晌,她突然发问。
之恩闻言一愣,回头来见她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一时哭笑不得,“我怎么会对你有意见。”
“那你为何这样对我?”
这一句话问出口,她忽然觉得委屈,有什么又酸又涩的东西哽住喉头。事到如今,她真正看到了自己的渺小无力,从前他处处疼爱她包容她的时候,她不以为然;可他忽然淡下来,她一下子就慌了……她就是一片无根的浮萍,遇到自己唯一愿意亲近的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亲近,他不接受也罢了,偏偏要如此疏离,是故意惩罚她么?
有温热的手指轻柔抚上她的眉眼,她不安的抬起头,之恩正举手抚摸她的眼睑,顺着她肌理的纹路,细细的一点点的按触,那手势……竟好像在替她拭泪一般,可是她并没有哭出来,连眼眶也没红,哪来的泪?
他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
她本来是没什么眼泪,被他这样一抚弄,觉得自己一颗心一下子变得脆弱柔软,忽然就难受得真的想要哭出来。
她一把挥掉他的手,整个身子钻进他的怀抱,一双手用足了力气,紧紧缠绕他的腰身……他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她不抓住他还能抓住谁?她还能怎么办?
他一对胳膊环绕过来,轻轻落在她脊背上。较之她的慌乱和用力过猛,他的手势很轻很柔,稳稳的缓缓的,像是安抚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我待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他轻声道。
他声音虽然轻细,语气却很坚定,并不像在敷衍。思影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仰头认真的看他,仔仔细细审视他的双眼。他眼神从来明净纯粹,纤尘不染,此刻却纠结了几许无法言说的复杂意味,她竟有些读不懂。
她没有再刨根问底,身子重新埋入他怀里,侧脸紧贴他胸膛,静听他沉沉心跳,她道:“那你是真心待我么?”
他点头,“我若不是真心,天打雷劈、碎尸万段也不足惜。”
他语气平和、毫无征兆的说出如此烈厉狠辣的毒誓,思影不由吓了一跳,心头猝然一紧。
好一会儿,他轻声问:“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