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归我宠(39)
“插手不敢,只是为民请命。”宋书洪一脸淡定,“当然了,本官并无决定权,如今皇上不在,只看东宫的意思。”
之恩在城楼上听得一愣一愣的。
“宋大人真是超水平发挥啊,”他叹道,回头望着思影,微有疑惑,“不会是你让子诀……”
思影斜他一眼,“殿下想多了,我何来那么大能耐。”
之恩急忙解释:“我只是突然想到了,随口问一句,你别多心。”
思影没再言语。她倒也不怪之恩,其实她又何尝不疑?而且,早在宋书洪一五一十反驳杨志远时,她便有了疑惑,觉得这与宋书洪一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做派——大相径庭。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只是她想得更多,更远。
此前她问过纪绅的那个问题,又浮上心头——
京城这场骚乱因何而起?
彼时,她与纪绅简短的讨论过这个问题,看法难得的一致——
受益者,即生事者。
杨志远一案终于尘埃落定。之恩心中一块大石彻底落地,心情大好之余,带着思影去了京郊的马场,说要“好好放松一番”。
杨志远轰然倒台,人事巨震,满朝文武一片哗然。这两日,各部官员陆续反应过来,纷纷上表抒发个人意见。一时间奏表堆积如山。
思影来不及细看,粗略翻阅了小部分——众大臣各怀心思:有人强烈赞同,有人表达不满;有人趁机谄媚,有人趁乱攻击;有人围绕宋书洪最后提出的三件事进行了详细讨论,也有人骂宋书洪沽名钓誉;更有人,甚至见缝插针推荐户部尚书人选……
上表之人的眼光、才略、心计……几乎都能从其对此事的看法和关注点中,暴露一二。
思影满脑子都是朝中各种人事,根本无心游玩,却架不住之恩一腔热情,不想拂了他的兴致,勉强随行。
之恩想要出游,不过一句话说走就走。东宫上下却不得不大动干戈,仆从、侍卫、随行物品,共出动十余驾马车,阵势浩大,令人咂舌。
那日涤心苑之后,之恩开始公然与她同进同出,后又在城楼上并肩观看三堂会审,如今,更是明目张胆的携她同游,俨然已将彼此关系公诸于众。
宫廷大内本就是非之地,艳闻八卦满天飞,且眼下皇帝又不在,众人更是没了忌讳,七嘴八舌、添油加醋,将两人私底下的种种亲密传得朝野皆知。
思影一开始还不甚自在,后来转念一想,他身为东宫之主都没觉得有什么,自己一个过客,又何必介意。
……
草地上早已铺好宽大软和的垫子,之恩一手枕在脑后,另一手却持了一卷书,仰躺着一边看,一边悠哉游哉的晒太阳,嘴角挂着愉悦的笑意。
京城前两日刚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今日恰逢雨过,晴空高朗、云淡风轻,全然没有城中略带腻闷的暑热。
思影见他一副心安理得的闲散模样,不由得微微摇头。
此人心也太大……
思影坐到之恩身边,苦口婆心道:“杨志远一案虽结,可随之而来还有许多事情,殿下就一点不去想了么?”
之恩偏过头望她。她整个人暴露在正午浓烈的日光下,乌衣,玄发,素颜,几缕细碎青丝颊边飞扬,一双明眸幽幽淡淡,似湖水笼青烟,盈盈的闪着薄而透明的光采。
不管怎么看,她都是极美的,美得动人心魄,教人望之情动。
“操心命。”之恩合上书卷,笑道。
思影无意中瞥了眼封皮,才发现他看的是一本诗集《魏晋诗选》。
“辞赋小道,不足以喻扬大义。给沈临渊看见,又得说你。”
她一边说一边顺手拣起书来,依循着书页的印痕,一翻便翻到他刚才看的那一页——是曹子建的名篇《洛神赋》。
之恩无谓的笑笑,“随他,反正我喜欢。”
思影扫了两眼,把书扔还给他。
“堆砌辞藻,言之无物。”
“言之无物?!”之恩震惊了,“这可是……才高八斗的曹子建么?”
“我从不迷信作者,”思影道,“曹子建文笔惊艳的确无人能及,但空洞乏味亦是事实,我方才说他‘言之无物’一点儿没有冤枉他。就拿这《洛神赋》来说,通篇写洛神之美,穷尽一切华丽的形容,翻来覆去的描写……到最后,不过就是一个平淡俗套的故事,除了辞藻华美之外,有什么可称道的?”
“这……”之恩无从反驳,只得道:“好像……也有那么一点儿道理……”
“一点儿道理?”
“不……不不,”之恩擦着汗,“……很有道理。”
思影继续侃侃而谈:“曹子建前半生意气风发,志得意满;后半生从九霄跌入泥尘,怨愤失意,终日消沉。曹子建所思、所感、所写,都是他一个人的人生,于一般普罗大众,难有共鸣……”
“不会啊!”之恩忍不住打断她,“这篇《洛神赋》,我就特别有共鸣!”
思影愣了一下,抬眸正对上他清澈明净的眸子,他一本正经的望着自己,目光似端详,又似欣赏……
她恍然明白过来,耳根忽地一红,急忙低头下去。
之恩微笑着牵住她的手,拇指抚在她柔软的手背上,轻轻重重的摩挲。
他轻靠在她耳边,“我也见过很美很美的姑娘啊,那种让人赞叹的美,我感受得到,却写不出来,《洛神赋》把我心中所有无法形容的溢美之词,全变成了具象的文字,我才会觉得觉得心有戚戚焉,觉得……真是一篇绝妙至极的神作。”
第33章 执念
思影被他含蓄委婉的赞美弄得有些不自在,“那……那也说明不了有多好,只能说……刚好对你胃口而已。”
“也许吧。”之恩温和的笑,“说来,平时都很少跟你聊词赋呢,不如也说说对你胃口的?”
思影就着那本《魏晋诗选》往前稍微翻了翻,递到他面前,“曹子桓的,我比较喜欢。”
之恩低头看了一眼,“魏文帝嘛,我倒也读过他几首乐府,诗如西子捧心,楚楚可怜,很是动人。但文帝其人,性情残忍阴鸷、睚眦必报,我并不认同。”
思影奇怪的看着他,“我也没有说认同他的为人,我只是喜欢他的诗。”
之恩道:“我也在说诗啊,只是诗也是人写的,少不了浸入作者的气质和情怀么。”
思影睨着他,“所以你从诗中读出了残忍阴鸷、睚眦必报?”
“呃,这倒没有……”
思影缓缓翻着书页,“曹子建以天花乱坠的文字博人眼球,写的是他一个人的悲喜,意境浅薄;曹子桓以情韵动人,写的是全天下人在离乱中颠沛流离的彷徨、苦痛、求不得,每一个字的背后,都是人世喧嚣散尽,繁华如过眼云烟的哀愁……”
她语气渐染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感伤,之恩听出来了,像是忽然听明白了什么,神色慢慢变得有些肃然,不由得沉默了好一会儿。
“彷徨、苦痛、求不得……”他小声重复她的话,“这些……是你的共鸣么?”
思影望着天空,“是的。”
“那现在呢?”之恩不甘心的追问,“我说的是……现在,你在这里……我们在一起,你还会有这样的心情么?”
思影翻书的手势忽地停顿下来,低头默然良久,方指向诗集正摊开的那一页,轻轻道:“我现在的心情,这一句就够了。”
之恩低头细看她手指停留处,“客子常畏人?”他不解,脱口就问:“为什么?”
思影叹道:“我第一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就在想曹子桓真乃天人,短短五个字写尽天下游子漂泊之痛……”
之恩眉头微蹙,忽地伸手夺过诗集,“啪”的一声合上,道:“你再不是游子,也再不会漂泊,更不需要怀有什么畏人之心——”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带了几分语重心长的急切,一接连的说道:“思影,其实在我看来,我们现在一切都很好,对于我们的未来,我也很有信心!可是你如果有烦恼,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帮助你,甚至也可以替你保守秘密,我会把你的事当做我自己的事来对待,不会我们有解决不了的困难……你完全不需要老看这样的诗来排遣或者寻求什么共鸣,沉浸在消极低落的情绪里,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