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归我宠(24)
琴酒深深望了她一眼,匆匆进屋收走了案卷。
约是一贯严谨行事的缘故,琴酒的时间卡得极是切确。利落的进,利落的出,皆不过短短片刻。最精妙的——是他前脚刚一离开,之恩后脚就过来了。
一踏进涤心苑,之恩莫名的脚步轻快。
涤心苑中并无姹紫嫣红的艳丽花卉,只有漫天的碧草古木,苍翠繁茂。树梢枝头倒挂着一串串洁白的槐花,清淡素雅,恰到好处的点缀。
雪球团肆无忌惮的亮着白皙光洁的肚皮,四仰八叉躺在青翠葱茏的草坪上,惬意的晒着太阳。
之恩兴冲冲的奔过去。
思影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仍枯坐在石凳上,一张脸纸一样苍白,眼睛里带着深深的疲惫,有点像在发呆,又像是想什么事情想得入神了。
在之恩的印象中,思影一向是清醒而冷静的,还从未见过她如此恍惚不定的神色。他脚步不由得顿了顿,片刻,仍情不自禁的朝她走过去。
春末时节,已有几分入夏的燥热,草坪不像前些日子那样湿润细软。一株株青草晒得干燥松脆,双足踩踏上去,沙沙作响,烘融的温度透过靴底传上来,曛然而温暖,微妙的热意。
雪球团虽闭着眼,耳力却十分敏锐,听见脚步声,一骨碌翻了起来;瞪着两粒一黄一蓝的眼珠子,一边警惕的瞅着之恩,一边倒腾着小短腿,一点一点的往思影脚边挪。
思影似被惊了一下,豁然抬头。之恩已经走近,眼中流光溢彩,笑得春风和暖,手里提着一只褐红色的雕花绣眼鸟笼,一只蓝色小鸟在笼中扑腾着上下飞跳。
“想什么这么认真?”他微笑道,“你看,我带了好东西回来。”
思影茫然的抬着头,怔怔的望他,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这样的对视令之恩有些无措……片刻,只好面红耳赤的别开了目光。
他想把鸟笼给思影看。而思影坐的石凳虽是长条状的,坐个两三人不成问题。然而思影坐在石凳的正中间,之恩不能、也不好意思去挤,只好半蹲在石凳旁,将手中鸟笼举到与思影持平的高度;隔着鸟笼,透过那一个个镂空的格子,偏着脑袋偷瞄思影。
雪球团远远听见鸟叫,欢腾的朝鸟笼飞奔过来,雪白的爪子闪电一般伸出,将雕花栏杆一把攫住。
雪球团整的动静大,思影恍然回神,目光终于落到那只鸟笼上。
那是一只罕见的小鸟。身长不到半尺,除腹尾之外,羽毛通体碧蓝,光泽鲜亮如宝石一般。然而被关在笼中,振翅不能;又有尖牙利爪的恶猫在外头虎视眈眈……惊得那小鸟在笼中扑腾乱飞,慌张不已。
思影远远的隔着笼子,都能感受到它的焦虑和恐惧。
之恩还在满头大汗的跟雪球团作斗争。一只手护住小鸟,一只手急急去掰雪球团的爪子。雪球团志在必得,哪里肯罢休,左边爪子刚被掰开,又麻利的攥上了右爪,死活不肯分离……
思影起身绕到雪球团背后,伸手往它腋下轻挠几下。雪球团怪叫两声,一双爪子骤然一松,倏地滑落下来,圆滚肥硕的身子也随之“扑通”一声掼在地上。
之恩松了一口气,笑道:“还是你有办法。”
思影不吭声,弯腰抱起雪球团,低头安抚。
之恩拭着额头的汗,又举起手中鸟笼,对思影道:“看看,知道这是什么鸟么?”
思影点头,“蓝鹟。”
“你居然认识么?”之恩甚是惊讶,“我可是第一次见啊!京城从没见过这种鸟,竟然通体蓝色,连鸟喙和爪子都是蓝的!也不知怎么会飞来上林苑。我瞧着漂亮新鲜,想着你肯定也没见过,这才特地捉回来给你玩,没想到你居然见过,还知道名字……”
他服气道:“你真是见多识广。”
思影问:“确定送给我么?”
之恩忙点头,“当然。”
思影把雪球团放到石凳上,从之恩手中接过鸟笼,伸了根手指探入栏格中,轻轻划拨小鸟的背脊——
“鸟类跟猫狗不一样。天性自由,不喜欢束缚,也不需要关在笼子里被人照顾。殿下再瞧着漂亮新鲜,心里再是喜欢,也不该把它捉回来,关起来独自赏玩。”
之恩听这话说得古怪,笑容不觉僵住,一时有点愣。
思影打开笼门,双手将小鸟捧出来。
“何况,我还养着猫。”
雪球团懊恼趴在石凳上,听见思影说话,眼中锋芒忽地闪了一下,扬起一只锋利的爪子,在空中舞了几下。
“谁能预料,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杀掉。”
思影两手启开。小鸟周身一松,似还有些不敢相信,伸着脖颈去望头顶蓝天。片刻,翅上覆羽抖瑟几下,双翼忽地舒张开来,骤然腾空而起,振翅高飞,只一瞬,那小小的蓝色身影便与万里碧空融为一体,再也不见踪迹。
第20章 蹬腿
看着从手中飞走的小鸟,思影忽地又想起小时候,她从外面捡回来的那条小狗。
彼时她外祖见了,冷冷的说了句“别整这些没用的”,便摇头而去;而母亲见那狗又丑又跛,也十分嫌弃。思影便独自喂养它,从未假他人之手。只一次她因为生病,高热烧得全身滚烫,整整三日没能下床。后来病稍稍好些,她跌跌撞撞的下床去瞧那小狗,看着它饿得奄奄一息的样子,难过得大哭一场。
族中仅有的二位亲人——就是母亲和外祖。母亲性情古怪,暴躁且易怒,时而疼爱她疼爱得发疯,时而又动辄打骂;至于深沉莫测的外祖父,则全方面承担她的教习和栽培之事。
外祖三岁教她读书,六岁教她骑射。他们生活在荒芜的边境,穷山恶水,时有旱涝瘟疫,时有边患冲突。每逢灾难,外祖必带她亲临那些最惨不忍睹的现场,让她亲眼目睹那些纵横荒地的白骨,残破碎裂的尸体;真切的感受那遍野的哀鸿,淋漓的鲜血,腐朽的气味……
用外祖的话来说,她“不但要习得本事,更要磨砺心性”。
她天资敏慧,学得也快。短短数年间,六经典籍,靡不毕览;骑射击剑,也练得极熟。只外祖依然不满意,每每审视,也严苛到吹毛求疵,冷冰冰命她须做得更好。
至于这些刻意灌输给她的忧患和恐惧,在她心中经年累积,日复一日,是不是会侵蚀她的成长,是不是会影响她的健康快乐——
外祖根本无暇关心。
她生性本就不算开朗,后来更是愈发自闭而孤僻,愈发不知如何与人交流,不懂如何表达情感——
如果她还有情感的话。
外祖和母亲相继离世时,她一直是守在他们身边的,她也觉得自己……大约该哭、该悲伤,然而酝酿许久,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再悲惨、再不堪的事情,她都听过见过。她觉得自己的心肠已经变得又冷又硬,很难再有什么事,能在她心中激起波澜。
……
之恩有点尴尬,不得不命人赶紧将鸟笼收走。
他看得出来,思影心情大约不太好。
而且那一句“谁能预料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杀掉”,根本不像在说鸟。
他想说点什么来安慰她,可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法直接去问——
横竖她肯定也不会说,反而弄得尴尬。
之恩想了想,走到雪球团身边蹲下。
“这小猫一天到晚都在地上打滚,怎么还这么干净?”
“我每天给它洗澡。”思影虽没什么心情,但出于礼貌,还是回答了他。
之恩“哦”了一声,“难怪。”又笑着问道:“小猫最近是不是有点不开心啊?”
思影眉心皱了皱,侧首瞥了他一眼。
她一向敏锐小心,立刻听出他这话根本不是在问猫,是在问自己。
“并没有。”
“没有?”之恩仍是笑吟吟的,“最近这些晚上,小猫叫得可厉害了,我隔了那么远,都听得很清楚。”
最近到了春季,天气转暖,雪球团也到了发情期,成日烦躁不已,又蹬腿又撅屁股;大半夜不睡觉溜到院子里乱转,扯着喉咙、拖着嗓子,长长的吊着一口气,凄凉又痛苦的嚎叫。
思影不便跟他详细解释,只道:“因为春天到了么。”
之恩不太有这方面的经验,一时半会儿没能把猫叫跟季节联系起来。思影的话,他也听不太明白,忙问:“跟春天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