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好逑(54)
一个啃馍馍的汉子清了清自己干涩的喉咙,道:“小娘子你看他都死了,就别浪费这碗粥了,给我们分分?”
其他几个汉子放下馍馍,虎视眈眈地看着阿青。
阿青迅速将碗贴到老翁嘴边,手一倾,要喂进去,她不能让阿翁在地下做饿死鬼。
那汉子警告:“小娘子你别不识好歹,我们几个看你们可怜,才没对你们动手,让这老头死得还算舒服,现在总该回报我们罢。”
他等了一会,见阿青没有给的意思,直接伸手抢,阿青咬住汉子的手,汉子痛叫一声,恶狠狠道:“你这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另一只手扬起,作势要打。
“且慢。”绿绮挡在阿青前面。
汉子看到绿绮,赶紧收手,她可是在粥棚施粥的人,不能得罪。
“小娘子,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汉子自抽两耳光,讨好地说。
绿绮没理他,将阿青带到粥棚。
司马妍问:“那阿翁是你的亲人?”
阿青点头。
“有其他亲人么?”
阿青点头,又摇头。
“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过世了?”
阿青点头。
司马妍沉默片刻,又问:“阿翁是不是病了?”
阿青点头,又摇头。
司马妍不明白她什么意思,这时候绿绮用口型说,死了。
司马妍再次沉默,思索了一会,问:“还有亲人在世么?”
阿青摇头。
司马妍:“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几个汉子胁迫阿青反被咬的场面她看到了,得罪了他们,又没有亲人保护,再呆在这里,下场怕是不会好。
就算没得罪人,阿青生得美貌,很容易被盯上。
阿青转头望着阿翁,神情纠结。
司马妍:“你放心,我会让人厚葬你阿翁。”
阿青激动地点头,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接下来的日子,司马妍每日卯时去城门施粥,到申时结束,然后去承天寺拜佛。
这天,王珩捏着一张字条,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里头跪坐在蒲团上,闭眼祈祷的司马妍。
因为洪灾,承天寺里安置了很多百姓,外面一直吵吵嚷嚷,唯有佛堂是安静的,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雨,嘈杂声被雨声模糊掉,仿若从极远处传来。
半个时辰后,司马妍起身出佛堂,王珩撑开一把油纸伞,给她挡雨。
两人上牛车回城,天色已晚,街上没多少行人,路边的摊子也基本打烊了,王珩挑起布帘,看到巷尾一家卖蒸米糕的摊子亮着油灯,他对司马妍说:“去那坐坐罢。”
司马妍其实累了,想回去休息,但王珩很少主动提出做什么,她自然不会拒绝。
“好。”司马妍道。
摊子只有一个老翁,见着他们,很是热情地招呼,司马妍要了两个蒸米糕,老翁笑眯眯说:“好嘞。”
旁边摆了桌椅,司马妍和王珩找了个位置坐下等。
很快热腾腾的蒸米糕就摆上来,香气扑鼻,司马妍食欲一下子就起来了。
周围很安静,只有雨水拍打顶棚,发出滴答声,油灯静静燃烧,偶尔噼啪几声,绽出火花。
司马妍吃完,发现王珩在看她,没有动蒸米糕。
司马妍:“怎么了?”
王珩摇头。
司马妍:“你不吃么?”
王珩:“你吃罢。”说完,把自己这边的蒸米糕推给她。
司马妍没拒绝,她累了一天,白天一直忙着随便吃两口,现在看到食物,心也静下来,才感觉到饿。
走的时候,司马妍对老翁道:“夜雨凉,阿翁也早些回罢,莫要病了。”
老翁:“老朽谢女郎关心,等会就回去。”
到了院子,司马妍回屋准备歇下,王珩叫住她,问:“阿妍可有闲情听我奏琴?”
虽觉奇怪,但司马妍还是点头,两人到凉亭。
王珩奏的曲很好听,司马妍听得很认真,一曲终了,司马妍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很多年前,父皇死在静室。
当时司马妍在东宫,站在池中采摘莲蓬,阿兄和王珩跪坐在池边,很奇怪的是,阿兄不喜欢下棋,却跟王珩下了一下午棋。
她玩累了要回宫,阿兄叫住她,支支吾吾说:“阿妍今夜就……就住在这如何?”
她问:“为何?”
阿兄愣了一下,过了会才说:“李良娣说好些天没见你,怪想的。”那时李贵嫔还是太子良娣,常陪她玩。
司马妍:“以前不知她这么喜欢我,明日再来找她罢,我的衣裳湿了,要回去换。”
阿兄忙道:“我让她给你找件衣裳,你就别回去了。”
司马妍突然道:“阿兄好奇怪,为什么不让我走,发生了什么事?”
阿兄:“没、没啊,能发生什么?。”
司马妍就问王珩:“阿玉可知道?”
王珩:“阿妍去静室一趟罢。”
司马妍心里不好的预感被证实,脸发白,转身就跑。
阿兄惊呼:“阿妍你别……去。”
司马妍已经跑远了,跑到静室,她喘着气,推门进去,看到父皇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白布。
那几天父皇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她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但看到父皇毫无生机躺在塌上,她依然受到极大冲击,眼前一黑,险些晕倒,是宫婢扶住了她。
这件事给她带来了极深的心理阴影,所以王珩像阿兄一样突然变得古古怪怪,心里立刻生出不好的预感。
王珩给了司马妍一张字条。
——宣元帝被沈美人勒死于式乾殿,寅时,宗颐杨阶率羽林卫入宫。
看清字条上写了什么,司马妍觉得头一阵发晕。
时间仿佛回到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她在静室,静室的床榻上,躺着毫无生机的……阿兄。
是的,恍惚中,白布下的人换成阿兄。
太过震惊,司马妍整个人呆滞了。
王珩哀伤地看着她,他这个人看到什么都没感觉,唯有司马妍的喜怒能牵动他的情绪,大抵是因为,他只在乎她。
好一会,司马妍恢复意识,手开始抖,字条都握不住,突然,她扔掉字条,抓着王珩的手臂喊:“假的罢,你告诉我,是不是假的。”
王珩没有说话。
司马妍慢慢松手,表情又变得空茫,然后她转身就跑,进屋,砰的一声关上门。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司马妍都没出来,早膳送进去到拿出来都是一样的,她没有吃一点。
王珩叫厨房做了豆羹,端着碗进她的屋子。司马妍坐在床榻上,双手抱膝,头埋进手臂,知道有人进来,也没有理会。
王珩舀了勺豆羹,说:“阿妍,皇上定不想见到你这样,喝了它,好么?”
司马妍没动。
王珩耐心地等。
过了会,司马妍抬头,说:“我们现在就回建康。”
王珩:“好,你先吃了它。”说完,将勺子递到她嘴边。
司马妍张嘴吃了一口,说:“我自己来罢。”
王珩便把碗给她,然后叫阿右进来,安排行程。阿右领命下去,司马妍吩咐绿绮收拾行李,吃完豆羹,行李也收拾好了。
马车就停在院子外头,但司马妍没有上马车,她跨上马,扬手挥鞭,打马出城。
傍晚,一行人进入城池,找了间客栈歇息。
草草用过晚膳,司马妍要进屋歇息,上楼时,她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本没有在意,但听到争吵,脸瞬间白了。
“你竟然在这烧纸!给我滚,别在这烧。”
接着是火被扑灭的声音。
“啊啊。”
“啊什么啊,你哑巴啊,晦气知不知道。”
没声了。
然后就有人把纸和火盆收走,收的时候还念叨了几声晦气。
半夜,司马妍辗转反侧,睡不安稳。天空突然炸开一道雷,开始下暴雨。
司马妍坐起来,叫绿绮去楼下拿酒。
绿绮不想拿,但不敢不从。拿来一壶,司马妍说不够,绿绮只好再下去拿。
见司马妍猛灌自己,绿绮怕出事,敲王珩的房门。
第42章
司马妍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迷蒙间,她看到阿青站在门口。
阿青的样子很奇怪,衣裳破破烂烂,浑身湿透,身上沾满碎叶,发丝凌乱,像是刚从水里出来。
她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这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