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好逑(49)
看来郎主对公主的感情比他想的要深得多。
阿右斟酌道:“郎主这……怕是不妥罢。”
王珩手上的动作一顿,转头看着阿右:“如何不妥?”
阿右没胆子质疑王珩,打算曲线救国,担忧道:“若是族长知晓了,郎主难逃重罚。”别看族长看重郎主,但犯了错,该处罚的时候绝不会手软。
他提族长也是想提醒郎主,别光想着公主,也想想族长,公私不能混在一起,相信郎主很快就清醒了,毕竟郎主从来都顺从族长。
适才阿右盯着面塑的时候,王珩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王珩低头看了面塑一眼,意味深长道:“你觉得我太冲动了么?”
阿右尴尬地低下头,过了会,听王珩说了一句似乎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我没有冲动,
从前的我对未来毫无想法,所以事事听从伯翁的安排,现在的我有……”他没有接着说,而是问,“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阿右的脸霎时就白了。
郎主在试探他的态度么?
在问他选择效忠谁,是整个家族,还是郎主一个人?
自然是郎主——又不是琅琊王氏发掘他和培养他,这是想都不用想的。
现在最关键的事,他得让郎主相信他只效忠于郎主。
该怎么做?
阿右迅速跪下,铿锵有力道:“属下之主只有郎主一人,属下誓死追随郎主。”
王珩没有说话,看了阿右一会,阿右被看得出了一身冷汗。
片刻后,王珩轻笑了一声:“你那么严肃做什么,我自然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跟你说那些。”
阿右:“……”
阿右心情复杂,他终于明白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郎主好难懂。
不过也无所谓,他身为下属,本职是听命行事,而不是搞懂郎主在想什么。
在死亡的边缘试探过一次,阿右也已经完全没想法了,郎主说什么就做什么,别问废话。
阿右:“属下绝不会辜负郎主的信任。”
王珩:“嗯,你下去罢。”
离开前,阿右余光看见王珩又继续给面塑上色,他觉得王珩整个人跟以前有很大的不同。
哪里不同?
似乎……像个人了。
说来阿右一直觉得郎主活得不像个人,就是不晓得为什么,现在晓得了,郎主从来没对任何人和事表现出兴趣,也就是说,一直处于脱离红尘的状态。
——毫无欲望,自然活得不像人。
现在郎主有了欲望,就像个人。
过了几天,王珩给司马妍一封信,是宗明姝写给她的。
这是封求助信。
宗明姝还想见林傅一面,便求司马妍帮忙转告林傅,乞巧节当晚,她会在小东门旁的塔楼等他。
除此之外,还写道:阿妍,我知晓孙二夫人出身琅琊王氏,你能否跟孙二夫人说说,让她收留我们,只要有地方让我和林傅躲过父亲的搜查,他就一定会同我私奔的。
司马妍无言片刻,宗明姝知道林傅已经跟别人定亲了么?
司马妍把信给王珩看。第一个忙她还能帮,后一个就爱莫能助了。
王珩看完,道:“我去跟姑母说。”
司马妍点了点头,问:“阿姝现在怎么样了?”
王珩:“她被宗刺史关进了柴房。”
司马妍:“……”
司马妍很怀疑,宗明姝真能出来?
这时候,弘道法师准备启程去蜀地,来与王珩道别。
——这几天,弘道法师就住在她和王珩租赁的院子里,在司马妍被赶走后没多久,他也被赶出来了。
打过招呼,弘道法师就走了。
到此,三队人马分道扬镳。
转眼就到乞巧节,满城挂上灯笼,秋月在碧霄散着白晕,牛郎织女星在夜幕上遥遥相对。
院子各处贴上剪纸,桌上摆满了酒果殽醑,侍女们在小厨蒸巧馍馍、烙巧果子,人人穿戴一新,喜气萦面。
司马妍一出屋子,就看到庭院中间的桌上,摆着一个面塑娃娃,娃娃胖墩墩的,霎是可爱,它穿着黄襦赤裙,眉间还绘了海棠画钿,是她的模样。
王珩就站在一旁,含笑望着她。
天阶夜色,流萤点点,繁星耀目。
空气里有瓜果的味道。
铜壶玉漏在远处滴答作响。
司马妍与他对望,突然觉得他们这样就像是牛郎织女在相会。
第39章
司马妍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走到桌前,她问:“这是我么?”
王珩点了点头,拿起面塑娃娃,递给她。
司马妍接过,仔细看了看,心道他不愧出身琅琊王氏,艺术造诣着实高,她笑眯眯道:“好看,小娘子的手艺举世无双啊。”
王珩:“能保佑我找到如意郎君么?”
“……”司马妍默了默,说,“今晚好好许愿,心诚则灵。”
用过晚膳,两人便带绿绮和阿右乘上牛车去城东的大市。
今夜没有宵禁,满城被灯笼点亮,红彤彤一片,酒肆,当铺,作坊都开着,小贩在街边摆摊,吆喝声不绝于耳。
牛车停在街口附近的一家酒肆门口,司马妍等人刚下牛车,就有小二走过来。
司马妍道:“牛车就寄放在这罢。”
“好嘞。”小二应了一声,上来牵牛。
这时,一个女童跑来,将手里的野花挂在牛角上。这是一种习俗,叫“为牛庆生”。
传说牛郎织女被西王母用天河分开后,老牛为了让他们相见,就让牛郎把它的皮刨下来,驾去见织女,为了纪念老牛,便有此习俗。
女童挂上花,想说几句吉利话,结果一抬头,看见王珩,就移不开眼。
“阿姐的夫君真好看呀。”女童喃喃道。
司马妍:“……”好心直口快的小娘子。
王珩转头看司马妍,似笑非笑道:“看来不用许愿就找到了。”
司马妍:“……”他怎么能那么正经地说那么不正经的话?
他似乎越来越不正经了。
司马妍觉得这样的趋势不太好,严肃道:“不要乱说。”
王珩浅淡的笑意收了,颇为受伤地看着司马妍。
司马妍瞬间觉得自己犯了天大的错。
他又不是古板儒生,是冠绝天下的风流名士,所以把他随口的一句玩笑当作不正经,去指责他是不对的,名士大多都是性情中人,如果是脾性烈的被这样指责,是会愤而甩袖离去的,他却没有生她的气。
司马妍更愧疚了,他那么包容她,她却总是伤害他,以前他就问过她是不是讨厌他,看来她的话在他心里还是挺有分量的,不能再乱说话了。
司马妍赶紧补救道:“我的意思是,说出来就不灵了。”
王珩:“你的意思是,等会许愿没用?”
司马妍:“……也不是,只要心诚,天仙娘娘一定会祝愿你,让你梦想成真的。”
王珩:“那就好。”
阿右:“……”公主,你真的明白你在说什么么?
司马妍看王珩情绪似乎好转了,松了口气,道:“走罢。”
大市里,小娘子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成群结队行走在街上,偶有微风拂过,街边的垂柳被吹得枝条乱颤,小娘子们身上香缨的气味混在一起,整条街香气扑鼻。
杂耍伶人在街边玩长桥、跳丸、扛鼎以及五案等等,还有高鼻深目的胡人在施幻术。
只见那人吞刀吐火,云雾杳冥,司马妍惊奇地瞪大眼。
走走停停,颇费了些时间到达河岸。
岸上,一些小娘子聚在一起放河灯,河面烛光点点,还有一些当庭布筵,对银河跪拜,闭眼默祷,乞求智慧、精湛女工技艺和如意郎君。
阿右将布袋放在地上,里面装着做好的河灯,司马妍一盏盏拿出来放。
有画舫在河面上行驶,透过绮窗可以看到美姬被宾客围在中间翩翩起舞,半透明的单丝罗下,雪肌若隐若现,看得人血脉贲张。
嬉闹声中,司马妍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她好奇望去,是曾经调戏过她的林四郎。
他就在画舫里,搂着个美姬喝酒。旁边的人暧昧地看着他们,嘴里不知道在嚷嚷什么。
司马妍对这人毫无兴趣,正要收回视线,这时,林四郎饮了一口酒,对美人风流一笑,亲上去。
美姬张开嘴,酒渡到她嘴里。
司马妍瞪大眼。
咽、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