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好逑(18)
宣元帝与先帝的关系不好。
先帝未登基前,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晋廷不允许皇室宗亲就藩,他只能在京中任闲职。
做京官期间,他越来越不满虚与委蛇,不经事务的同僚和上下属,想要改变现状,让有能力的寒族替代腐朽堕落的士族,但他没有足够的权力,不得不放弃。
后来,皇帝过世,没有儿子,只能在兄弟中选一人登基,先帝母妃非士族出身,朝臣认为选他能避免争端,亦好拿捏,一致赞同。
朝臣选错了人,正因母妃非士族出身,先帝对士族不亲近,只有忌惮,最初还任朝臣摆布,后来熟悉朝政,便慢慢提拔二等士族和寒族。那段时间,先帝跟士族周旋,太过忙碌,忽略了宣元帝。
等到先后难产过世,先帝才关注到宣元帝,一关注就发现儿子跟自己的不同。
虽先后出身士家大族,却从不在先帝面前提父兄子侄,平日里温柔贤惠,从不妄议朝政,先帝常常忘记她的出身,只当她是年少相伴的爱妻。
先后对儿子没那么顾忌,提起族中父兄子侄,满满地怀念,灌输给宣元帝的,是士族们身上好的一面,是以宣元帝对士族很有好感,不认为他们是皇族的敌人,也没想提拔寒族取代士族。
发现这点,先帝对宣元帝很失望,想扭转宣元帝的观念,但宣元帝已经大了,观念很难更改,每每一起议论朝政,总是伴随激烈的争吵。
司马妍知道阿兄和父皇的矛盾,却从未真切感受过,愣愣地看着宣元帝。
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天真,经历了王珩,李贵嫔还有阿兄,她突然对周遭的一切产生强烈的陌生感。
司马妍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
宣元帝惊醒,叫了声:“阿妍!”
司马妍没有回头,步子更快。
第14章
王珩被叫来时,看到的是一脸颓丧的宣元帝。
空旷的大殿,宣元帝坐在台阶上,衣襟微敞,发丝凌乱,就像小孩子闹脾气胡抓乱挠过一样。
感觉到有人走近,宣元帝无精打采地抬头,见到是王珩,立刻激动招手。
王珩看到宣元帝微微发红的皮肤,以及半旧的棉袍,步子一顿。
宣元帝:“阿妍被我气跑了。”
一句话让王珩眉头皱起来。
“宫人说她出宫了,朕怕她出事,王常侍从前带她出过宫,可知道她可能会去的地方?”
王珩立刻道:“我去找她。”
未等宣元帝回应,他行过一礼,匆匆离开。
司马妍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心情平复后,凭记忆七拐八拐走到一家食肆,她派去监视萧翊的人告诉她,萧翊-c-x-团队-常常来这,想来应该很喜欢这家的手艺。
食肆不大,五六张桌子,没到饭点,只有她一个客人。
一个中年妇人走来给她点菜,司马妍听菜名,感觉就是很家常的菜式,随便点了几样。
菜上来,司马妍尝了几筷,觉得味道一般,但也没浪费,就着饭吃了大半,吃完,司马妍看了看中年妇人,决定找她唠唠。
“阿嫂。”司马妍叫道。
中年妇人立刻过去,她这家小店,从来只有平头百姓光顾,这段时日先有个气度不凡的俊美郎君时常过来,现在又来了个衣着华贵的美貌女郎,这两人肯定有关系。
“女郎请说。”中年妇人道。
“我想打听近日常来你店的那位郎君。”司马妍问,“阿嫂记得他么?”
中年妇人点头。
“他常点什么?”
“每次来点的都不一样。”
“没有固定的,特别喜欢的?”
中年妇人想了想,确定道:“没有。”
司马妍:“阿嫂能教我做几道您拿手的菜么?想要多少报酬都可以。”
中年妇人忙道:“当然可以,女郎想学什么都可以。”这女郎一看就出身不凡,肯定出手大方。
商量好报酬,中年妇人觉得女郎挺好说话,大着胆子问:“女郎是为了那郎君学的?”
司马妍坦然承认,又提醒妇人:“阿嫂千万别告诉他。”
中年妇人摆手。“女郎放心,我肯定不告诉他。”
差不多该回去了,司马妍张了张嘴,想到一件事,嘴瞬间又闭上。
——她,没钱。
以前都叫绿绮付钱,现在绿绮不在。
刚刚还商量完报酬,现在连饭钱都掏不出,司马妍很尴尬。
中年妇人见司马妍看着她,似乎有什么想说,却抿着嘴,一副不好开口的样子,疑惑道:“女郎怎么了?”
司马妍心一横,豁出去了:“阿嫂,我身上没带钱,能赊账么?”又补了一句,“我一定会还的。”
中年妇人:“……”
她会逼这个看起来就很贵气的女郎还她这点饭钱么?
当然不会。
正要答应,却听门外有人调侃道:“不想几日不见,阿妍就如此落魄了。”
司马妍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一道颀长身影,他怎么来了?
中年妇人也看到王珩,惊呆了。
只见他一头墨发被纶巾束着,肌肤如玉,阳光斜斜笼罩他的面庞,每一处五官都被勾勒清楚,俊秀至极。
妇人心中震惊,贵人都那么好看的么?心里不禁比较他和之前那位郎君的容貌,觉得他更胜一筹。
“你怎么来了?”司马妍问。
王珩:“皇上不放心你,唤我来找你。”
还好宫廷侍卫见情况不妙,偷偷跟上她,他才能找到她,见她情绪还算稳定,放下心来。
付完钱,王珩带司马妍离开。
接过辔头,跨上马,司马妍闷闷道:“我不想回宫。”
王珩:“阿妍想去哪里?”
司马妍想了想:“飞花楼罢。”
飞花楼,很热闹。
是远近闻名的美人窝,销金窟。
黄昏,飞花楼衣香鬓影,熏香缭绕,文人豪客与娼妓嬉戏取乐,一派旖旎。
司马妍换了身男装跟王珩进去。
鸨母迎上来,带他们进屋。
飞花楼不仅大堂修饰得极尽繁华,里屋也富丽至极,雕栏缭绕,飘飘帷帐,荧荧华烛。
圆顶霞绡罗帐,楠木雕花坐榻和彩绘描漆屏风等物,被烛火晕了层朦胧暧昧的光。
两婢捧茶入内,摆放好,斟毕,退至一旁,柔顺规矩,全无风尘媚态。
鸨母:“乐蓉,乐菱服侍两位如何?”
司马妍:“采衣呢?”采衣是飞花楼的花魁。
听声音,竟是个女郎。
鸨母有些惊讶,本以为她是个打扮阴柔的郎君,却是个真正的小娘子,不过鸨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也就惊讶了一瞬,很快镇定下来,歉然道:“采衣陪着别的客人,不能侍奉二位郎君,让乐蓉,乐菱伺候二位如何?她们亦是一等一的美人,比之采衣并不逊色多少。”
司马妍:“就她们罢。”
鸨母应下,带两婢退出去。
屋里只剩司马妍和王珩。
司马妍喝了口茶:“飞花楼上上下下的举止做派倒是风雅。”
她本以为娼妓们会在门口迎来送往,缠着她调笑,结果门口只有两个守门的,里头的鸨母也好,迎面遇见的娼妓婢女也好,一个个毫无媚态,不卑不亢。
不光这些服侍的人,客人亦算风雅,没有她想象的猥琐,刚刚在大堂听清倌奏琴,周围几圈客人起哄,但并不吵闹,言语也没太过污秽,还有人现场作诗,惹得旁人连连称赞。
王珩倚在榻上,闻言抬眼看司马妍。“哦?阿妍今夜想怎么风雅?”
不知道是不是被满楼的暧昧气氛影响,司马妍看王珩的样子,咽了咽口水。
只见他斜斜靠坐在榻上,衣襟微敞,露出细腻肌肤和精美锁骨,如缎的墨发散开倾泻,烛火映在他的面容,勾勒出他耀目至极的容颜,明明很清淡的嗓音,不知怎么听出些勾人意味。
司马妍又喝了口茶:“她们来了再说。”又问:“乐蓉,还是乐菱,你要哪个?”
王珩想了想,起身走近司马妍。
他想干嘛?司马妍下意识往后退,退到墙,见王珩还没有停步的意思,开口道:“你……”
话未说完,王珩猛地贴近司马妍,司马妍瞳孔里是一张放大的俊脸,他怎么老爱往人脸上凑?司马妍不适应这种带着侵略性的行为,皱了皱眉。
“这张脸。”王珩道,“阿妍觉得是她们风雅我,还是我风雅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