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香闲闲露华浓(240)
车辕辘辘,马蹄哒哒,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街道的晨光中。
送走远行人,一行仍归家门。
西去之期就在明天,但卫长钧这个客人好像一点自觉性都没有,主人家都要搬家了,他还没有告辞的意思,该吃吃,该睡睡。
沈清兰心中既忐忑,又怀着小小的希冀,想询问林氏,又不敢开口,一边竖起耳朵听动静,一边做最后的收拾。
到了晚上,沈清兰还是没稳住,去找了林氏,以最后确认动身时辰为由,在她身边长长短短的说了好些话。
林氏呢,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回答她的话,现在世子已经走了,最初的安排也作废,眼见女儿的婚事耽搁下来,她心里也不知滋味,好在丈夫升官,可做安慰。
“兰儿,你的东西都整理好了?”林氏见她说来说去尽是些闲话,便知女儿过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想会州寒冷远胜申州,就将冬天的棉袄尽数带上了,倒是夏季的衣裙,只略选了两三套。”
林氏点头,“这样最好,夏天还早着呢,等咱们到了那边,再裁剪新的,路途遥远,能轻便则轻便。”
沈清兰顺着话题爬,“我也这么想呢,母亲,车马是否已经备好?够不够装东西?”
“……”说到车马,林氏突然皱了皱眉,停顿了好一会,才缓缓点头,“共有十辆车,足够了的。”
沈清兰惊了一下,笑,“这是父亲安排的?以前出门,父亲都是尽量低调简行,这次也是想着天冷又路远,想让母亲多带些东西,坐得舒服些吧。”
林氏别有意味的瞅她一眼,“是宜威将军安排的。”
“……”沈清兰心里像是掉进去一颗糖,一点点化开,甜味越来越浓,又不敢被母亲看出来,抿着嘴,吸了吸鼻子,低头假装喝了口茶,才说,“哦,那他……真是一番好心,对了,母亲,咱们明天一早就走了,他……”
林氏停下手边的事,看她。
沈清兰顿时说不出话来,像个露了馅的饺子,准备赶紧跑步。
幸好沈良进来,解了尴尬。
“父亲,您喝茶。”
沈良呵呵直笑,“兰儿也在。”接着对林氏说,“宜威将军已经与我说了,这一路同行,大家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林氏惊道,“这怎么好意思?”
沈良笑,“不妨事,说来也巧,宜威将军驻军所在就在会州城北,也是会州的北大门,说起来,我这次调到会州,将来与宜威将军还有不少协作之处呢。”
林氏错愕,“……”
沈清兰的心怦怦直跳,只觉得父亲的话被放大了无数倍,一遍遍回响耳边,震得她面红耳热,有心再听一听、问一问,又怕被林氏看破,慌忙告退了,好在林氏也正处于惊讶中,没理会她的微妙变化。
是夜,沈清兰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半夜里又爬起来,打开一口箱子,将里面放着的大包袱、小香囊摸了又摸,怀揣着对未来的希望,渐渐心境安宁。
第334章 雾气
翌日凌晨,申州城尚在寒冬中沉睡,晨雾重重,沈府亮了小半夜的灯却悄然熄灭,还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一行人在沈良的带领下穿廊过园,迈出了大门。
门外是一溜整齐的马车,管家王安叔指挥几个下人手脚麻利的往车上装行李,并做加固。
马车根据用途,布置也不同,几辆坐人的,都是青尼覆顶,厚毡铺地,保暖又柔软;另几辆放物件的,则是油布包裹,麻绳绷紧,既防雨雪,又防颠簸。
沈清兰站在台阶上,回首看林氏亲手关门落锁,心中颇为感慨,父亲在申州别驾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几年,她因此打小就在这里长大,虽然母亲和她说过,“为官者,皇命所指,就在家。”也就是说,当官的人,哪有什么安安稳稳、世代不变的居所?但在她小小的心里,还是把这里当成了家,突然离开,明知是高升,仍难免离愁。
她留恋的四处打量,门边的墙上贴着一张告示引起她的注意,忍不住定睛一瞧,不由愣了一下,告示居然是写给已经消失好几天的梁家母女的,意思是就此别过,好自为之,语气敦厚、诚恳。
这是父亲写的?
沈清兰皱眉,细看一眼,摇摇头,分明是大哥沈之逸的笔迹,大哥写这么一张告示公知世人,当真不错。
也不知梁家母女现在在哪里?
“兰儿,上车了。”林氏已经锁好门,回头喊她。
沈清兰收回心神,匆匆下台阶。
赵妈妈道,“小姐恋旧得很呢,这里毕竟是小姐长大的地方。”
沈清兰不置可否,低头一笑。
突然,只听到浓雾中传来急促的车马声,很快就见两辆马车由远而近,停了下来。
“丰瑜兄,还好我没来迟啊。”随着一声笑呼,马车上下来一个人,正是亲家翁方大人方宏远,紧随其后的是其长子方行安。
“平谦兄,有劳你赶来送行。”
两家多年交情,现在又成了亲家,自是非同一般,沈良和林氏都赶紧迎上去,沈清兰也跟过去行礼。
“咱俩这情分,你又何必见外?”方宏远转身又对沈清兰笑道,“清兰,我今天可是带了任务来的,筎音让我转句话,路途保重,到了会州,莫忘了来信。”
沈清兰也笑,“我也正好有句话要劳烦方伯父转给筎音,千里不远,鸿雁频频。”
大家都笑起来。
两家长辈互诉离情,从公事说到私事,最后,还是林氏会意,插了句言,说是沈家虽然搬走了,但是儿女姻亲不会变,沈家必定会按照当初选定的良辰吉日来迎亲。
方宏远很高兴,虽然他也希望沈家仍在申州,这样女儿就算嫁人也在身边,但女婿有本事能谋得更好的前程,他更欢喜。
双方又说了些话,眼看着时辰不早,准备拱手作别,恰好又有人来,却是郑大人郑昌明带着儿子郑学昀。
郑学昀看到沈清兰,眼睛一亮,过来打招呼。
“兰妹妹,此去会州,一路风霜兼程,切记要照顾好自己,到了那边,给我写封信,也好让我放心,好吗?”
沈清兰心里打了个突,既不是亲人,又不是密友,我给你报平安,算什么呢?婉转回绝,“有劳郑少爷挂念,世道安宁,车马平缓,父母又都在身边,自然是安安稳稳的。”
郑学昀有些失望,还是继续说道,“兰妹妹说的是,我还没去过会州呢,听说那边风土人情迥异于申州,兰妹妹要是得了闲,能不能在信中和我讲讲当地习俗,也让我增长见识?”
“……”沈清兰怎不知他的用意,但两人从小认识,十多年来也没生出情义,当然不愿临走时还惹人家牵肠挂肚,当即拒绝,“郑少爷说笑了,郑少爷博闻广识,就算没有去过的地方,也在书中早有了解,何须我讲?”
郑学昀见屡屡被拒,郁闷得不行,还想再接再厉,却被林氏岔开。
林氏就在旁边,见他缠着女儿,不由得警铃大作,她其实并不讨厌这个少年,毕竟是看着长大的,曾经也动过心思想把女儿许给他,但后来人选越来越多,就比了下去,歇了这心思,她现在依旧想着穆华景,当然不愿郑学昀粘在女儿身边。
“学昀,过了年,你也该进京了吧?”
“……是的。”郑学昀被点名道姓,只得回答。
林氏笑道,“你与之逸、之潇从小在一起的,他们俩已经先进京了,你要是去了,就去找他们俩,出门在外,大家相互照应。”
郑学昀心中大喜,连连答应,一则,他也想通过沈家兄弟进一步攀上穆华景这棵大树,二则他觉得,只要自己继续保持与沈家兄弟的关系,那么,娶沈清兰还有希望。
沈清兰却没这么多想法,她见母亲接话,立即松口气,悄然后退,拉开距离。
这时,又闻马蹄声急,浓雾之中隐现一骑如飞而来,转瞬间就破雾带风,停在众人面前,卫长钧飞身跃下。
“宜威将军!”方昌明和方宏远愣了下,作揖行礼。
卫长钧虽然是个晚辈后生,但他的赫赫威名和军衔品阶都让在场的长者不得不低头服气,他们敬佩这个年轻人,也不敢不恭,心里还存着攀交情的意图。
卫长钧也没傲慢,拱手还礼,目光却在不远处的沈清兰身上一扫而过,途径郑学昀时,微微一眯,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