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好(19)
萧景佑点点头,“这银铃很干净,应该就是这一两日之内的事。”
李拂看看周围,除了他们走过之处有荒草被踩断倒伏之外,其余地方都没有人走动过的痕迹。一个人或几个人带着一个孩子从这里经过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那必然是轻功极好的高手。
练成那么好的轻功,却用来做偷人家孩子这种缺德事,实在太可恶了。
李拂恨恨地跺了跺脚。
萧景佑问:“怎么了?”
李拂愤愤道:“师傅说,一个人若是生了坏心肠,最好就不要让他学什么本事,否则一定会用来害人。师傅收徒弟的时候一定要先看人品,徒弟做的坏事,一半都要算在师傅头上,这是他眼瞎该受的惩罚。”
萧景佑道:“这么说,你师傅是个好人。”
李拂却笑着摇头:“师傅说他自己是坏人,因为眼瞎收了我这个没有坏心肠的徒弟,所以他要受罚,后半生都不能再做坏事了。”
萧景佑也笑了,点点头道:“一个坏人不能做坏事,比一个好人不能做好事要痛苦多了。”
李拂张大嘴巴,“我师傅也是这么说的!一个字都不差!”她欢天喜地地拉住萧景佑,“等解决了这件事,你就跟我回大山里吧,我师傅肯定特别喜欢你!”
看到她毫无作伪的欢喜,萧景佑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便只是笑了笑。
二人又走了一段,便到了原本该是大殿的位置。泥塑的神像早已荡然无存,却还留了个残破的,近乎一人多高的莲花石台。莲台上也有双头昙花的雕花。
“麻衣娘娘到底是什么神仙啊?”李拂问。
“据说她的原身是个身披麻衣,脚踩莲花,从海上漂来的神女,化身凡间女子后到处给穷苦人排忧解难,后来为了祛除瘟疫,舍身投河,河水流经之处,瘟疫不治而愈。人们感念她的恩德,便修了庙宇供奉她的塑像。”萧景佑说着,绕着那莲台走了一圈。
“听起来是个好神仙啊,为什么要把她的庙都毁了呢?”李拂也跟着他绕圈。
萧景佑在正对两朵昙花的位置停下,侧头打量那两朵昙花,淡淡道:“神仙是好神仙,但庙却不是好庙。”
李拂刚要再问,萧景佑突然起身,手撑莲台,轻轻跃了上去。
李拂两只眼睛顿时瞪得溜圆——从她遇见萧景佑到现在,还从没见他做过如此“不斯文”的动作呢!平时萧景佑走路都是四平八稳,见到小土坑宁可多绕几步也不肯跳。
“你你你,你怎么跳上去了!?”李拂扒着莲台的边,无法表达自己的惊讶,“你居然跳上去了!?”
萧景佑伸手在两朵昙花中间的位置按来按去,随口道:“不然呢,难道我爬上来?”
李拂一怔,试着想象了一下萧景佑手扒莲台两脚蹬地奋力往上爬的样子,居然想象不出来。
她足尖点地,轻若鹅毛地落在萧景佑身边,还没站稳,却觉脚下一软,毫无防备地朝下跌去!
第16章
李拂下意识便要提气上纵,同她一同落下的萧景佑却忽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李拂一怔,那口气便没提上来,干脆抱住萧景佑,两人一起掉了下去。
在他们落下的瞬间,头顶的莲花石台便又合上了。
原来那莲台本就是中空的机关,萧景佑察觉到两朵昙花中间的位置比别处光滑,知道那里必定是消息所在,试了几下便打开了机关。
人一落下,那机关便总动关闭了。
两人往下落了片刻,便触到了实地,但却并不是平坦的地面,而是个光滑的斜坡。斜坡两边都是打磨光滑的石壁,并无可以抓握之处,于是两人又身不由己地往下滑了几十丈,才算止住。
萧景佑拍拍趴在他怀里的李拂,“没事吧?”
李拂抬起头来,黑暗中她的两只眼睛像是两颗星星,亮亮地看定萧景佑,却不说话。
萧景佑担心她哪里受伤,正要开口再问,却见她忽然咧开嘴,露出一口珍珠般的小白牙,耳边听到她欢欣喜悦的声音:“我们就在这成亲吧!”
萧景佑有些头疼。
他已经领教过了李拂的执拗和痴缠,并且已经甘拜下风了一次,只是没想到,多日不见,她这个方面的功力又精进了一层。
李拂心满意足地趴在萧景佑身上,手指勾了他一缕头发绕啊绕,甜甜蜜蜜地说:“师傅说,遇到意中人是很难得的事,一定要干脆,不要磨蹭,只有生米煮成熟饭,才不会让锅里的鸭子飞了。”
萧景佑抓住她另一只摸到他脸上的手,低声道:“你忘了我们为什么来这吗?”
李拂道:“我知道啊,是来救孩子的。但是成亲也不耽误救人啊。”
萧景佑眼角抽搐了两下,莫名地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李拂两手搂住他的脖子,不容分说道:“就这么定了!先成亲,再救人!”
“等一……”
萧景佑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温软的唇封住了口。
四周是冰冷的石壁,到处黑暗无光,只有怀中这个人是暖的。但这已经足够了。
李拂大无畏地把自己的嘴唇贴在萧景佑的唇上,便一动不动,再没有其他动作了。
萧景佑不觉好笑,忽然便起了逗她的心思,一手轻轻按在她脑后,舌尖在她唇上舔过,细细地吮吻了几下。
李拂顿时就僵了,整张脸如果火烧一般,连耳朵都滚烫起来。
她猛地起身,滚到一旁坐起来,大口喘气,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萧景佑做了坏事但毫无愧意,心中还在想:果然矫枉必须过正。
李拂迅速平息下来,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抓住萧景佑的衣服,咬牙切齿地问:“你是不是跟别的女人成过亲了?”
“没有。”
李拂却不信,“骗鬼呢!成亲这种事,你做得这么熟,要不是跟别的女人成过亲,你从哪儿学来的?”
萧景佑伸手按了按额头,叹道:“你既然知道了我是谁,总该听过我的事迹吧?”
李拂一怔,松开了手,“嗯,听过。那又怎样?”
萧景佑又叹了口气,“人人都说我是天纵奇才,无论什么事,我都能无师自通。”
他忽然想到,若是世上真有神灵,听到他这样胡说八道,会不会气得收了赐给他的天分?
今天之前的他自己,也无论如何不曾想过,会把才华用来解释这种事。
李拂歪头想了想,便信了,又重新抓住萧景佑的衣服,“你已经跟我成了亲,以后不许再去跟别的女人成亲了,否则……否则……”
她气势很足,但“否则”来“否则”去,却“否则”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悻悻地松开手,站起身来,拍拍屁股道,“好了,亲也成了,我们去救人吧。”
萧景佑没说话,安静地站起身来。
幸好这里很黑,否则她就会看到,他的眼圈忽然红了。
李拂取出一枚火折子,吹了两下,火折子燃起来,黑漆漆的通道便如一道长长的画卷展现在二人眼前。
这通道修的宽敞整齐,两侧石壁上还装着安插火把用的铁槽,地上铺着大小一致的石板,火光下泛着青幽幽的光。
石壁上有精细的雕花,下面是祥云,上面是飞龙,龙头之前又有双头昙花。
李拂想起大山里的“埋骨洞”,不由道:“这该不会是个陵墓吧?”
“这应该是麻衣教修建的地宫。”萧景佑一边慢慢向前走,一边低声说道,“民间信奉麻衣娘娘是从前朝开始,起初只是东南沿海民众,尤其是女子和老人自发的供奉祭祀,并没有修建庙宇,这种方式一直延续到本朝建立。五十三年前,地处西南的并州建起了第一座麻衣庵,信奉麻衣娘娘的人们开始以教徒身份聚众祭祀。此后不到三年,麻衣庵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全国各地广修庙宇,教徒越来越多,形成了一个盘根错节的庞大组织。教徒之间联系紧密,定期举行大大小小的祭祀活动,而且教规还规定了,凡是信奉麻衣娘娘者,第一条便是要互敬互助,富有的救助贫穷的,强壮的帮扶弱小的。这一条最能吸引底层劳苦百姓,有些地方几乎家家信奉,上至八十老翁,下至三岁幼儿,不知皇帝是谁,只知麻衣娘娘。以至于到后来,麻衣教教徒犯了事,官府不敢管,只能交给麻衣庵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