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华庭(452)
老南阳王转头瞧见,对她问,“臭丫头,你在干什么?”
“作画。”
“作什么画?”
“画你。”安华锦道,“如今您剩这么短的时间了,就算我派人去京城把宁儿带回来,也晚了,他怕是也见不到您最后一面,我多作些画,给他以后收着怀念。您若是还有力气,就给宁儿多留几封信,免得孩子以后抱恨。”
“行。”老南阳王推开被子,慢慢地下了床。
沈远之伸手扶着老南阳王,难受地想着安爷爷真是时日无多了啊,以前下床利落的很,如今下床缓慢的很,需要他扶着了。
安华锦寸步不离地陪了老南阳王七日。
七日这一晚上,老南阳王与安华锦私下说话,他半靠在床上,对安华锦说,“臭丫头,无论顾家如何,怀安是个好孩子,你别放弃他。”
安华锦搬了个矮凳坐在老南阳王床前,给他剥桔子吃,“爷爷让我如何不放弃?他如今可是被圣旨赐婚了。”
“圣旨赐婚,必不是他甘愿。”老南阳王道,“你们多久没通信了?暗焰都告诉我了,足足有两三个月了。”
安华锦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与他说什么。”
老南阳王叹了口气,“你呀,要知道,人活一世,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别把仇恨看的太重,而错失了本该最重要的人。怀安是这天底下,打着灯笼都难找的那一个。”
安华锦不语。
老南阳王对她瞪眼,“你是让我死也不安心是不是?”
安华锦将剥好的桔子递到他嘴边,“这桔子很甜,是今日刚刚从岭南送来的。”
老南阳王张口吃了一瓣橘子,“你别给我打马虎眼,你给我一句实话。”
安华锦只能说,“爷爷,我不知道。”
老南阳王恼怒,“被你这么一说,再甜的桔子也不甜了。”
安华锦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倒是挺想您死也不安心的,至少,闭上眼睛后,还能惦记我。”
老南阳王生气,“你不想要怀安,那你要谁?你若是现在跟我说出一个人来……”他顿了顿,“崔家小子对你痴情的很,我也是看在眼里,他品性端正,又为你弃了崔家来南阳,倒也……”
安华锦等着他说。
老南阳王却闭了嘴。
安华锦笑问,“倒也怎样?爷爷倒是说呀?我听着呢。”
“你啊,你是我亲孙女,你什么性子,我还能不知道?你心里有怀安,没有崔家那小子,若真是因此选了人家,也是害了人家。夫妻不能一心,日子岂能过的快乐?”老南阳王狠狠地挖了安华锦一眼。
安华锦不置可否,“爷爷,您也说了我的性子,我这样的性子,若是真忘一个人,也是能忘了的,若是真嫁谁,那必然想方设法,也要爱他敬他。您想多了。”
老南阳王:“……”
得,白操心。
第二十一章 马首是瞻(一更)
从病倒到逝世,老南阳王只用了七日。
七日后,他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就此长眠。
一生戎马,几十年跌宕起伏,就此画上了句号。他这一生,上对君,尽忠尽责,下对民,无愧于心。
安华锦在南阳城放出了老南阳王逝世的消息,也只限于南阳城。
百姓们得闻这个消息,纷纷哀痛恸哭,整个南阳城家家落泪,户户披麻,同时供起了老南阳王的牌位。
停灵七日,全城百姓与安华锦一起送老南阳王入安家祖陵。
沈远之和楚希芸一个比一个哭的厉害,安华锦如八年前一样,只那么一滴泪,落在了坟前新栽的树枝上,被雪顷刻间覆盖住,没了痕迹。
崔灼看着安华锦单薄的身影,从始至终,她没哭一声,但悲恸却如影随形。
许清岩走上前,将手按在安华锦的肩膀上,微微加重力道,“安爷爷虽然走了,还有我们在。”
安华锦伸手弹了弹肩上落着的雪,随意地说,“是啊,还有你们在,还有宁儿在,我左右不是一个人。”
“天色晚了。”许清岩又道。
“走吧,回去了。”安华锦转身,对众人招手,“回府。”
回城的路没了哭声,沈远之蔫头耷拉脑,整个人趴在马背上,似被人抽干了魂。
安华锦瞧着没忍住抬脚踹了他一脚,正踹在他小腿上,力道不轻,将他踹的“咝”地一声,扭回头瞪着安华锦,“臭丫头,你干嘛?”
“踹你。”
沈远之怒,“我招你惹你了?”
“没招没惹,就想踹你。”
沈远之一下子炸毛了,抬脚也去踹安华锦。
安华锦骑马避开,沈远之追着他踹,二人便这样你踹我躲,你躲我踹地回了城。沈远之依旧没踹着安华锦一下,但奇迹地抚平了他难受的想死的心情。
他气喘吁吁地勒住马缰绳,坐直了身子,“我去军营了。”
“滚吧!”安华锦头也不回地进了城。
沈远之盯着安华锦的背影咬牙切齿了一会儿,一扫颓废,转身打马去了军营。
楚希芸挑开车帘,瞧着沈远之打马走远的身影小声嘟囔,“没见过比女人还能哭的男人,也是开了眼界了。”
一名婢女小声说,“沈小将军也没比女人更能哭,与公主您哭的不相上下。”
楚希芸瞪了那宫女一眼,“还有比我更能哭的人吗?”
宫女闭了嘴。
三公主能哭是出了名的,以前喜欢顾七公子时,隔三差五闹腾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理她的闹腾,她就哭的伤心极了,一哭就哭半日,停都停不下来。她还真没见过比三公主更能哭的女人。
这样说来,沈小将军的确比女人还能哭了。
回到南阳王府,安华锦将马缰绳扔给门童,踏进府门口,回头对崔灼说,“崔世兄,我困的很,大约要睡上两日。”
崔灼立即说,“你只管歇着,诸事都交给我。”
安华锦颔首,“你也别太累了,让清岩哥哥帮你,还有安平呢,王家不用查了,让他不必去江州了。”
崔灼点头,“好。”
安华锦回了自己的院子,进了门,踢了鞋,一头扎到床上,倒头就睡。
楚希芸慢了安华锦一步回到院子,见院中静静的,屋子里也静静的,她悄悄探出头,从门缝里往安华锦的屋子里瞅了一眼,又转身走回自己的屋子,小声说,“表姐是睡着了吗?不会是趴在床上哭呢吧?”
宫女小声说,“不太像是哭,没有半点儿声音,倒真像是睡着了。”
另一名宫女小声说,“小郡主连着七天都没怎么睡了,一直待在老王爷的院子里守着,大体是十分困乏了。”
楚希芸眼眶又红了,“外公多好的人啊,就这么去了。”
她顿了顿,恨恨地说,“都是江州王家搞鬼,弄那么一封信,外公面上当做没事儿人一样,心里却郁结于心,才加重了本就不堪重负的身子骨。”
她又落下泪来,“都是我不好,若是我一直跟在外公身边,帮他早早接了那匣子,早早发现那封信,藏起来,他也许就看不到那封信了。”
宫女小声说,“不怪公主您的,您也不晓得江州王家做什么打算,谁也不能未卜先知的。”
另一名宫女点头,“要怪就就怪江州王家,等太子殿下登基,将那王家人都砍了头。”
楚希芸止住泪,“我这就给哥哥写信。”
宫女立即提醒道,“小郡主对外封锁了老王爷去世的消息,您写信的话,怕也是不太好的,万一走漏风声……”
楚希芸走向桌前的脚步立马停下,“没错,我不能写信,还是等着表姐醒来再说吧。”
她恹恹地回转身,也去了床上。
皇帝圣旨赐婚后,一直等着顾轻衍的动静,没想到,什么也没等到,顾轻衍一直闭门不出,顾家闭门谢客,顾家在朝中的子弟们也纷纷告病,一下子,朝廷很多要职都少了支撑的人,整个朝堂转眼就不能运转了。
再怎么说也是楚家的江山,皇帝一直以来都很在意,眼瞧着有点儿着急,问王岸知,“顾轻衍虽然没闯进宫里来找朕,但是推挡了朕的赐婚圣旨,一句不上朝,顾家人闭门谢客,不进不出,整个顾家全族的人都唯他马首是瞻,纷纷告病,这样下去,怎么行?”
“陛下,您愁什么?这江山将来不是太子殿下的吗?让太子殿下想办法安排人顶上。没了顾家人,大楚江山就不运转了吗?”王岸知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