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禄(4)
虽然与她相处不过一日,赵轻罗大概也摸清楚了叶箫箫的为人,这般爽快干脆的女子,多半是得饶人处绝对不饶人的。
果不其然,就听黑夜里传来一阵促狭笑声,叶箫箫不怀好意道:“是我思虑不周,没给您老准备夜宵。”
赵轻罗躲在被褥中不吱声。
“好了,不逗你了。正好我晚饭也没用多少,走,我们去小厨房拿东西吃。”叶箫箫说着拉她起身,给她披好外衣,“怎么我不看着连饭都吃不好?你日后与我一道用饭,知道没?”
赵轻罗自动忽略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听着实打实的窝心话,眨眼笑道:“知道了,知道了。”
叶箫箫率先推门而出,轻手轻脚走在前面。
冬日的夜晚静的出奇,白日里参天的槐树此时却似张牙舞爪,透着一股诡异。
赵轻罗打了个寒战,亦步亦趋跟在叶箫箫身后,只觉得四下阴森森的。
“不过,你在自己家为什么要像做贼似的?”她看着叶箫箫莫名僵直的后背,悄声问道。
“被别人看到半夜出来觅食,我不要面子的吗?”叶箫箫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抓好我的手,跟紧了。”
身后人没有回答。
“听见没——”叶箫箫不耐转身,剩下的话却卡在嘴间。
她身后哪里还有赵轻罗的身影?
她居然把人给搞丢了!
嘭的一声,叶箫箫身上冒起一层淡淡火光。她方才在房里就闻到了一缕异族气息,尽管对方百般隐匿身形,终究逃不过她的眼睛,想着在屋内动手不方便,才把人引了出来。没想到对方居然直接把人给劫了。此时欲追,那混蛋还有点脑子,放了迷雾,隐了踪迹。
这下得多花点功夫了。
叶箫箫挽起袖子,封了其他感官独留嗅觉,将搜寻范围渐渐扩大,嘴上骂骂咧咧道:“狗娘养的,敢在姑奶奶手上抢人,活腻了吧。”身上火光愈盛。
这头的赵轻罗被人扛在身上跑出几十米,才后知后觉自己居然被劫了!
默念几句镇定后,赵轻罗探头看向劫匪尊容,想去看是否识得。
别说她心思多,她的第一反应是:月牙干的。
这一看后,赵轻罗窒息了。
灵魂提问:请问丑得令人窒息是什么概念
她发誓她绝对不认识这玩意,并且月牙真的可爱多了好吗?
我的亲娘,这东西咋还能排放水汽呢?
不不不!我的辩证唯物主义,我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
哪个奥特曼能站出来解释下这位怪兽大哥是怎么跑出来的!
眼见劫匪朝着偏僻的方向越跑越远,赵轻罗忙压下心中小九九,开始自救:“这位……大哥?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劫我?”
劫匪跑得哼哧哼哧,并不搭理她。
“你劫了我又要作甚?为色,你大可不必,我自己都还不知道我是个甚么模样,说不定还是你吃亏。为财,更是离谱,我保证这就是桩稳赔本的生意。你若寻仇,想取我性命,不如就地解决,扛着我跑多累啊。”
“你个被绑的,哪来那么多屁话。”劫匪终于开口,尖锐的声音略微刺耳。
而他这一怒吼,身上动作就迟缓了。赵轻罗眯眼,时机已到。快速弓起膝盖,狠力朝劫匪脑袋击去的同时,压下腰去,用全力打向劫匪胯部。
劫匪两面受袭,大惊之下无力化解攻势,只得仰倒。而赵轻罗见机借势一滚,脱离魔爪,随后连退几步,与对方拉开距离。
劫匪估计被她这一下给震慑到,爬起后驻足原地,不敢贸然前进,排放雾气的力度锐减,似乎要专心应敌了。
空中浓雾渐散。
赵轻罗不才,向前活的十七年,吹拉弹唱样样不会。倒在赵父的带领下,得了太极拳的皮毛功夫,此时拿来撑场子,正好。
她不动声色又退了几步,大吼一声:“杨家太极拳二十四式,起式。白鹤亮翅!”
这劫匪起初有退避之势,再一细瞧,立马看出赵轻罗这一招绵软无力,空有章法,不再犹疑,立马口喷灵焰,向前进击。
赵轻罗哪里想到还有远程攻击这般操作,当下暗骂一通唯物主义,险险避过。可抬眼劫匪利爪已至眼前,避无可避!
这般情状,只能容她护住紧要处。赵轻罗咬牙转身,将肩膀迎了上去。
利爪刺破皮肉,有血立马渗出。
疼!钻心的疼!
岂料那劫匪嗅到空中血气后竟抽出利爪,迟疑地退了几步。
赵轻罗见状哪还有不跑的份,扶住肩头拔腿就跑,边跑还不忘放狠话:“小子,你爸爸记住你了!今日非得拿出我的祖传神技不可。”
劫匪眼中闪过一丝戒备。
她回头猖狂地看了顿在原地的劫匪一眼:“——看我动耳神功!”
劫匪:“……”赵轻罗不知道她这看着解气实则智障的举动会彻底打消劫匪对她身份的顾虑。
赵轻罗继续亡命奔逃,劫匪继续好整以暇。
看足了猴把戏,劫匪再次吐出灵焰。
而这次,攻势更足,带了杀意,直奔赵轻罗后脑勺而去。
赵轻罗急忙变换方向,可那灵焰像是长了眼睛,紧追不舍。
妈妈呀,这东西犯规啊!
灵焰越贴越近,热浪灼人。
难道才穿越一天,就要死了吗?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啸破空而来:“孽障,大胆!”同时一团火光堪堪截住劫匪攻势。来人正是叶箫箫,她将赵轻罗往后一甩,喊道:“莫要声张,速回叶府,此处有我。”接着化出金色长鞭,直击劫匪面门。
赵轻罗看她神色尚且镇定,也不管心中疑惑,不敢耽误,听着背后打斗声,埋头跑路。
直到把哐哐当当的刀剑相撞声甩至身后,赵轻罗才猛吸一口气。
后怕渐渐涌上心头,那一刻离死亡真的太近了。
冷汗爬满了后背。
赵轻罗不敢松懈,不要命地继续跑。
突然,膝上一阵剧痛传来,如万虫啃咬,她腿一软,跪倒在地。
赵轻罗眉头紧锁,忙掀起衣裙查看:奇怪,明明无伤,为什么会这么疼?
同时,脑海中有画面闯入。
那是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毫不留情,在半空中挥向她的双腿。
腿从膝盖逢中切断掉落在地上时,自己还瞪大双眼,没有反应,随后才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呼。
血,飞溅四处。残肢,惨不忍睹。
这也是赵轻罗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模样。
她莫名确定画中人就是自己。
她是美的,即使此时她眼中布满恐惧与绝望,也是美的。
是脆弱的让人心碎的美。
可执剑之人,瞧不真切。
明天和意外……永远是意外先来
这又是什么?是原身的记忆吗?
可怎么可能?她的腿还好好的呀。
自己瞧着自己被切去双腿的滋味,委实难捱。
赵轻罗脸色越发苍白,拼命压下血腥画面,不敢多想,也不敢多作停留,强撑着站起来,稍稍放慢步子,继续奔跑。
喘着粗气,赵轻罗从侧门进了叶府。
出来乍到,她哪里会记得回凝玉轩的方向。
一路上还得躲避时不时出现的巡逻侍卫,毫不意外,赵轻罗迷路了。
在毫无头绪地行至一泓清池时,由于池边泥土湿滑,赵轻罗脱了力,躺倒在池边,打滑的脚将淤泥踩去了厚厚一层。
她缓过气后,挣扎着坐了起来。余光一瞥,借着点点月光,竟看到她踩开的淤泥下露出什么奇怪的物什。
她心下诧异,凑近仔细去瞧——一片粉紫的衣角。
她又去摩挲那布料。
颜色和材质都与叶府下人的服饰契合!
赵轻罗经过一番惊吓,已完全没有冷静思索的能力。大着胆子,便又拨开了些许淤泥,竟能隐约看出是个人形。
杀人藏尸的字眼立马从脑中蹦了出来。她哆嗦着手加快速度,尸体腰间所配名牌逐渐展现在眼前。
吞咽数次口水,赵轻罗伸手抹净名牌上所覆污垢。
仔细看去,牌面所刻,竟然是“轻罗”!
轻罗。
什么情况
叶箫箫的话适时萦绕在耳畔:“你个洒扫丫头落了水……”
嗡——
耳畔轰鸣,所有气血都汇聚至脑中,沸腾翻涌。
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名叫轻罗,葬身于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