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禄(15)
“其一,从古至今,皇上的宠臣有几个是绣花枕头。陆千帆加冠之年便身居正三品太常寺卿之位,虽是闲职也极为不易,能如表面这般简单?其二,陆家这丫头恐有问题,查她在陆家的大小事径。”高宗柏嘴上不停,手上也丝毫不见停,一把小刀已磨得锃亮。
“是。”
“我不在这月余,朝中局势如何?”
“太后将您遇刺的消息压下,对外只称病,近来与高二爷来往甚密。”高一抬眼看他神色,却瞧不出来什么。他家主子是高家大房主子,而高二爷高宗延是二房主子,高二爷是他的庶弟,太后则是他的嫡亲妹妹。兄长遇刺,生死不明,她却已开始寻找代替人选,如何不叫人心寒?
高宗柏不表态,只将刀贴近烛火细看。
高一只好继续:“陆大人又带着皇上疯玩,这次甚至出了宫。”
“太后没拦着?”
“据宫中眼线说是太后特意放行。”
“荒唐。”高宗柏揉了揉眉心。他这妹妹野心大,眼界也忒窄了些。这小皇帝要是死了,她又去哪里当这便宜太后,又去哪找个如此好拿捏的傀儡。不把人哄好就罢了,竟拱手与别人相送。
高一想了想,最后还是问道:“属下还是不明白,除掉陆家,对陆大人他们又有甚么好处呢?”
“这件事倒是我也没料到的。陆家当家的向来优柔寡断,没想到他竟亲自动手除掉了陆千帆两个心腹,把他也杀的个措手不及。陆家既已踏过这条安全线,也不怪陆千帆要动手。”陆家这一手实在算不得高明,高宗柏抿唇:“……陆家兴盛多久了?”
高一如实回答:“自陆老太爷起,陆家先后出了户部尚书、左散骑常侍、太原府尹,先惠妃也是陆氏所出。如今陆家当家的拜正五品中书舍人。陆家兴盛百年,是京中排得上名号的大户。”
高宗柏把玩手中小刀:“我与过世的陆老爷子曾共事过,确实是一号人物。我也曾经许诺过他——只是,后辈太糟心了。”他闭眼,再睁眼时凶光毕露:“罢了,花无百日红。陆家……该败了。”言毕,小刀也锵的一声横插入木椅扶手中。
而此时,门外的赵轻罗却用手捂紧了嘴巴,慢慢滑坐到地上,双肩颤抖不止。她刚来时听到义父房中隐约有说话声,心下疑惑便来一探究竟,不想却让她听去了些。义父的话她听不懂也听不大清,但是几个词却如雷贯耳。
陆千帆!
杜将军!
陆家!
这些词不能再熟悉了好吗!这就是她穿越前看的一本家国文啊!
她就是个傻子,居然穿越了近两个月才发觉自己是穿书。
《无恙河山》是一本玛丽苏甜宠家国文。从女主陆望昭的角度叙述了她与男主杜尚平一起守卫家国并相知相恋的故事。女主陆望昭是南晋陆家不受宠的小姐,杜尚平是出身勋贵之家的少年将军。
男二陆千帆则是从小体弱多病的陆家表少爷,并不得陆家重视,且饱受欺凌,只有表姐陆望昭是他唯一的光,自此情根深种。好不容易他熬到了金榜题名,得了皇上赏识官拜三品,要向陆望昭提亲。这时杜尚平出现了,俩人迅速坠入爱河,而陆千帆只能默默守护。最后男女主平定南方战乱,功成名就,剩下陆千帆独自忧伤。
赵轻罗为自己剖开了穿越的真相而浑身战栗,茫然,紧张,兴奋,一波又一波冲击着大脑神经。
听完墙角,缓过神来的赵轻罗轻手轻脚起身离开,回到自己房间,一头扎进棉被中。
她正在犹豫。
她的志向是平平淡淡过一生。但是身为穿书者,她知道未来的走向,她的人生价值在男女主身边可以达到顶峰。更重要的一点是,她能见到那个男二。
这本书虽然漏洞百出,情节没逻辑,但是男二却塑造的非常成功,追文的时候很多读者都大喊放过男二。本来也是,病弱深情美少年谁不疼。
赵轻罗对这个男二倒不是无脑疼,她只是觉得这个男二跟其他男二不太一样。
这个角色咀嚼百遍,遍遍都有新滋味,绝不是单单用病弱深情就能定义的。
所以她真的对陆千帆非常好奇。
这一通思考下来,其实赵轻罗心里已有了决断。
也是,年方十七,嘴里叫嚷着平淡是真,还真能指望她清心寡欲细水长流?
岁月冗长,深坐很难,出走简单。她,想去四处看看。
只是——如果叶箫箫不同意怎么办呢?没错,叶箫箫平日恨不得干脆把她关在院子里,她一定不会允许她只身上京。
……
次日一早。
“好呀,好呀,你尽管去,今天就出发都可以。”
苦苦思索了一晚上说服叶箫箫理由的赵轻罗看着叶箫箫毫不担心的脸:???
叶箫箫夹起一个肉包子放在她碗里,脸上表情大概可以用欢欣雀跃来形容。
她能不高兴吗?
赵轻罗把自己关了七天,她也就担心了七天,心想着摇光交给她一个活泼可爱的美少女,她若是最后只能还他一个萎靡消沉的小花猫,她可怎么交代?
好在赵轻罗还是恢复了精神气。
况且,命薄上书——上京乃赵轻罗命运重大转折点。如今她主动提出赴京,也就意味着眼见要歪掉的命数好像又开始正常运转。
“咳咳咳……”叶箫箫突然以帕掩唇一阵咳嗽。
还有一点,叶小姐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不好的征兆,仔细算算大概时日不多了。
她需要尽快把她支开,以防这傻子再一次遭受亲朋离去的煎熬。
“怎么开始咳嗽了?”
“没事,乍暖还寒的时候,昨晚上打了被子,大概着凉了。”叶箫箫轻笑摇头,又将脸凑近赵轻罗,“话说,今天出发,还是明天?”
赵轻罗表情复杂地狠狠咬了一口包子:“……你就不担心我一个人遇到不测?”
叶箫箫知道自己有点明显了,心虚地搬出鸡汤:“雏鸟总有一天要飞出避风港的,我就在背后支持你好了。”
赵轻罗:“……”她怎么都觉得叶箫箫是在期待她离开。
“什么时候走不好说,我还得收拾包袱。”
“大可不必,我现在就给你收拾,你今晚就可以走了。”叶箫箫生怕她改变主意。
“真是……麻烦你了,那我去给义父道个别。”赵轻罗也确实想尽早出发。
“快去吧。”叶箫箫笑得灿烂极了。
赵轻罗心想,这大概是第一次她主动找易安叶箫箫还笑得如此开心。
不过,当赵轻罗走至易安院子前时,她却踌躇不前起来。
她回想起昨夜见到的那个易安,说的每一句话都拿捏着腔调,通身的气质就像变了一个人。
而且,他的身份也绝对不是商人那么简单。
停驻了一盏茶的时间,赵轻罗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她嘴角一抽。
易安正在院子中央……打太极拳。
是的,易安正在打太极拳。自从认了她这个义女,易安仿佛要榨干她作为女儿的价值,不断询问赵轻罗有甚么才能,顺理成章挖掘出了太极拳这个宝藏才艺。
得知太极拳可陶冶身心后,易安不耻下问把赵轻罗的皮毛本领全学了去,并日渐痴迷于这项中老年晨练活动。
赵轻罗只想歌颂一句:中华传统文化当真博大精深魅力万千。
“你要赴京?”高宗柏听闻赵轻罗的来意,停下了正亮出的野马分鬃招式,惊讶道。
“是的。我思来想去还是得到外闯荡长些见识,所以做出这个决定。今日也是来和您道别的。”赵轻罗替他递上汗巾。
“今日就走,这么急?”高宗柏看了她一眼。
“……其实不急,行李叶小姐已经替我归置妥当,只待启程。”赵轻罗一想到叶箫箫急迫的表情就忍不住吐槽。
“这样也好。”高宗柏若有所思点点头,又从袖中拿出来几个小玉章,“这是义父答应你的东西。”
“铺子?”
“玉章上刻的就是店铺名号,你到京城以后就去认个门,见见各个掌柜,若是要银子尽管和掌柜说。”
赵轻罗也不推辞,郑重收好:“多谢义父。”
“行了,我也不耽误你了,赴京路途遥远少不了奔波,你抓紧时间休息去吧。”高宗柏洒脱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