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请当家+番外(14)
终是接受了穆雁南的提议,莫轻寒去见了叶钧卿一面。三人相对而坐,先是唠叨了一番闲话,叶钧卿起身向莫轻寒郑重行了一礼。“十年十战,死有何俱,大丈夫为国捐躯乃是本分,死不足惜,然而叶城久战成空,眼看就要坚持不住,本王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见叶城城破。请公子助我一臂之力,守住叶城。”
是动了真情,也是真到了不得不相求的地步。说这话时,一向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叶钧卿,绷得紧紧的身体竟微微颤抖。
叶氏守护叶城已久,这既是开国时定下的八位异姓藩王的封地,也是边军大本营。叶钧卿号称“西北战神”,但真实情况只有他这个“战神”心里清楚,十年来,西凉数次举兵攻城皆不可得,又屡屡派杀手来刺杀,亦被他一一躲过。然而十年备战,朝廷拨付的军需十不能及六七,且远水不解近渴,无论兵力、钱粮,依靠的还是叶城往昔丰厚的家底。久战不下,任他这城主殚精竭虑地周旋,这曾经誉满边关的商贸之城还是一日凋敝更似一日,甚至在持续的暗杀行动中,连他贴身护卫的“影卫”都消耗过半。
打仗靠的是钱,叶钧卿想休养生息,决定趁三月初三重开边关互市,一来缓和矛盾,二来筹措更多的军需和银钱。然穆雁南得到线报,西凉也盯准这次重开互市,派出黑风堂精锐,准备在互市开放、往来人员混杂之时,再次刺杀叶钧卿。
“叶城再也耗不起了,甚至未必能再抗得过下次大战。必须积蓄力量,一举逼退西凉。”叶钧卿正色道,“请公子怜悯叶城百姓。”
莫轻寒沉思了一会儿问道:“此次西凉派来的杀手是谁?”
见他有松动之意,穆雁南连忙答道:“是黑风堂座下的杀手罗勒。”
听闻这个名字,莫轻寒沉默了。叶钧卿见他不答,许久暗叹一声道:“穆先生经营鸢信已久,为搜集西凉情报苦心筹谋,只是罗勒久不见于江湖,世人只知他是黑风堂绝顶高手,究竟武功如何,使的什么路数,确是一概不知。倘若莫公子有所疑虑,也不必为难。”
莫轻寒抬眼笑了笑,他本是个温润平和的人,这一笑更显得谦和有礼,令人如沐春风:“城主见笑了。罗勒的确少在江湖走动,只不过在下恰好略有所闻——这人几乎与家师同辈,略比家师年轻几岁。只是这般年岁居然还亲自动手,着实少见。”他顿一顿道,“他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也罢,我且代城主去会一会他。”
莫轻寒早就料定沈归雪不会放弃凑热闹的机会,顺着她道:“去吧。重开互市,德威镖局必定要观望一阵,你难道日日在客栈关着不成?庄主不在,白承桐哪管得住你。”
他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一饮而尽,起身跟沈归雪说:“走,去瞧瞧你轻功练得如何了。老规矩,我打你躲。”
沈归雪顿时耷拉下脑袋:“哪有你这样的,不教些真功夫,净教些跑路的法子,是打定主意让我遇事就跑么?”
莫轻寒挑眉道:“遇上事能跑路就算好的了,你还想跟人动手比划?”
沈归雪嘁了一声,讨价还价道:“那得看遇上谁,遇见你这种的我肯定掉头就跑,遇见叶昭那样的直接跑也太丢人了。”
“叶昭?”莫轻寒忍不住笑了,“你太小看那位叶统领了,对付黑风堂杀手一挑六,中原几大掌门也未必能做到。你想赶上他,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沈归雪自然相信莫轻寒的话,但平宁关那一夜,叶昭的表现实在狼狈。事后,她还领着白承桐去破庙指认过,满地的木头片子,连个血丝的没有。虽然后来叶昭讲起西凉毒王分形化影术,利用木傀儡做杀手之类云云,但,木头片子就是木头片子,打不过木头片子,的确有失尊严。
“不过他的确有些奇怪。”莫轻寒说,“还记得我跟他交手那次么?他刀法造诣颇高,但内力一般——至少配不上他的刀法,这很不寻常。”
沈归雪却不以为然:“他毕竟走的是军中的路子嘛,不像你们正儿八经习武的,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哪边都不敢放下。”
说话间两人来到客栈后院,莫轻寒头也未回,忽地伸手一拂,袖子带起风直扫向沈归雪。沈归雪本来跟在他后面,忽见袖风扫来,连忙猛地往后连跳两步,避其锋芒。莫轻寒脚步不动,只用一只右臂划来扫去,从指间到袖角,无一不是剑气盈沛,沈归雪走到哪,他便追到哪,就在不到一丈的方圆里,沈归雪竟被他逼得无处躲藏。
眼见剑风越逼越紧,沈归雪足尖一点,飞身上了庭院中那棵老榆树,以树为屏障,左右挪腾,躲避着莫轻寒追过来的攻势。
寻常人看来,两人如老鹰捉小鸡般逗着玩,然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莫轻寒乃是信手指指而已,而沈归雪却是实打实的提足一口气。眼见十几招下来,莫轻寒未能沾到她分毫,沈归雪不禁有些得意,甫一高兴,只见莫轻收指变掌,在那树干上轻轻一拍,沈归雪便觉一股大力顺着树干传到自己身上,立马慌了。
那力道重而不霸蛮,若不是知道莫轻寒绝无伤害自己之意,沈归雪是万万不敢接的——她也的确接不下来,只见她借着力道来的方向,像团柳絮一般顺势飘去,足飘出去两丈多,一个空翻,稳稳落地。
“有长进。”莫轻寒颔首道。
“切,只是有长进吗?”沈归雪对这个评价十分不满,“家传的轻功,好歹也是第一剑亲自点拨的,你就这评价,传出去也不怕掉价。”
莫轻寒忍俊不禁:“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再丢人也丢不到我头上。”
是了,终究是有点惋惜,如若没有奇迹,纵使再勤学苦练,她此生的武学修为也是看得见头的。
“你也是来见南宫盟主的么?”他忽想起与沈归雪初见那日,帝都初雪,那个小小的,稚气的女娃子裹在貂裘里,手里还捧着个暖炉,坐在南宫盟主家的会客厅里,端着小大人式的姿态。“你是谁?”
被一个半大孩子盘问,他有些哭笑不得,有心逗她道,“我是莫轻寒,你又是谁?”
小娃子哦了一声,懒懒地将目光扫向他腰间长剑,慢吞吞说,“第一剑。”
他没想到这小娃子居然还知道“第一剑”。接下来他便瞠目结舌了,南宫盟主一进来,那沈归雪一提溜从椅子上滑下来,亲亲热热行了个礼。听言语似是南宫家常客,约莫是过年时节来送些年礼,寒暄几句话里,这门派那山头的,似乎都认识。
“哪来的这么个小当家。”他暗忖。南宫盟主送走了沈归雪,与他坐下相谈,他才知道,这是德威镖局东家的大小姐。当时还纳罕,这德威镖局的东家沈德佩可真行,教育要从娃娃抓起,这么小的孩子就跟大人物应酬走动,谈笑风生了,瞧那说话一套一套的,长大可不是个场面人。
那日他与南宫盟主谈了许久,走出门时天色已暗,门口那轻便马车闲闲伸出一只手挑开帘子。“第一剑,”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能向你讨教几招吗?”
黑风堂
二月二十,夜,阴,无月。
饮马河冰封将解未解,在黑暗中好似一条蛰伏的长龙,安静而危险。黑衣人坐在河边石头上,他已坐了很久,不急不躁的,好像跟这夜色融为一体。
他在等那个从夜雾中走来的人。并且,他知道对方一定会来。
“罗勒对叶昭,你说谁会赢?”夜雾中,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不管谁赢,输的一定是城主。”黑衣人的声音斯斯文文,俨然是叶府谋士穆雁南。“ 城主想要依靠互市拉拢赋税收入,再招兵买马,这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眼下二公子是不会回来的,他手上只有这一张牌,就算罗勒输了,影卫也必将损失惨重。”
来人沉默,许久叹道:“毕竟罗勒是黑风堂第一杀手。叶钧卿只剩一张底牌,难道我们还有更好的牌可打吗?”
“折一个罗勒,换城主再无人可用,还是值得的。”穆雁南冷然道,“看看你们派来的都是些什么角色——墨离?玄魅?叶昭好歹是影卫大统领,沈归雪再差,身边一干德威镖局的人,何苦让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来送命——还是你不信任我,尚未派出精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