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宿堔按着玉玺,迟迟没有按下去。
「......殿下?」
如梦初醒般,宿堔笑笑,似是想到了什么,风华绝代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重新研墨。」
「啊?」虽然不懂太子想干什么,小太监还是勤勤恳恳重新研墨。
「哗啦——」小太监看着太子爷把磨好的墨全部扑在了刚刚写好的字上。
字迹全都看不清了。
展开一张新的绸缎,宿堔提笔,重新写着。
一张纸条突然从房顶上掉了下来。
「殿下小心!」小太监扑过去,接住纸条。
不是暗器,小太监放了心。
「殿下......」
宿堔抬手,拿走纸条,展开,无奈一笑。
「你先帮我拿着吧。」宿堔抬笔,很快写好了新的旨意,拿起玉玺按了下去。
「先前写好的几道圣旨,你去王府东边那个巷子里找一个胖子,交给他。」
「这道。」宿堔拿起刚刚写好的,「明天,我会昭告天下。」
「嗻。」
「去吧。」
走出很远,小太监突然想起那张纸条。
太子殿下让他拿着,他也可以......看一眼吧。
从怀里拿出纸条,展开一看。
「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
......
「这什么意思?」
「哎,都说父母在,不远游,鸢宝越大越叛逆了。」穿着华服的师父嘤嘤嘤道。
身边几个新收的弟子很是濡慕地看着他:「师父,别哭了,哭的话嗓子会不好的。」
「是啊是啊,师父身为太子亲封的词曲大家,虽然除了宫宴上,平日都不能开口唱曲,但也要保护好嗓子啊。」
......
「师父!」我走过去,蹲下来看着他,「上次出门你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无论走多久,我都会回来。」
师父摸摸我的头:「师父相信你,师父就在京城等你。」
「哎,等下我屏退其他人,给你唱个临别曲吧。」
「不用了师父!圣上旨意说了,你只能在皇家宫宴上开嗓。」
狗子真不容易......
「胖师兄他们呢?」
「收拾东西呢,说有了圣上亲口承认的身份,身为名门正派,要衣锦还乡,回临城一趟。」
「......师兄还真是......」
轻轻敲了下我的头,师父温柔道:「吃桂花糕吗?」
「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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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队,你看,病历背后有字。」
李队把病历翻过来,年轻人凑上去,看着红色的字迹。
「一个人要经历什么才能成为他自己呢?从出生,接受教育,观察环境,学会言语,到死去,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在心里建造属于自己的归属,有的是城堡,有的是平房,有的是用石头搭起来的小屋,无论什么人,他心里是什么,总是有自己的归属。」
「只有我,是废墟,是连尘土都没有的废墟。」
红色的字迹很清秀,和黄色纸张上扭曲的字迹不同,写下这段话的时候,那个人的心中,肯定是充满了宁静。
沉默很久,年轻人开口道:「李队,要是真有死者幻想的那个世界就好了,这样的话,她就能有不一样的人生了。」
他本来以为李队会批评他胡思乱想,但却听到一声叹息,
「也许真的有那个平行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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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码头边,我背着行李,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我走啦!」
狗子走上前:「拿好郡主的信物,你可是我朝的王使。」
「知道了,你这个啰嘬老太婆。」
「呜呜呜呜,壮壮,记得给我带礼物啊!」
林媛媛扑过来,我摸摸她的脑袋,点点头。
也不知道狗子抽什么疯,今天早上突然来了一道圣旨,把我从床上拉下来。
是封我为郡主的圣旨,并代表王朝出使海外。
以至于我的贫穷小破船变成了无敌豪华舰队。
登上船,我挥挥手,看着船上慢慢升起的旗帜,刺目的阳光辉煌灿烂。
驾!向着光明与远方,前进!
看着舰队消失在视线里,宿堔微微一笑,低声问着身边的小太监:「先生的药送到宫里了吗?」
「送去了。」想着自己在巷子里看着御赐戏曲大家那只白色虫吐出的药丸,跟泥球似的,小太监安慰自己,这才是高人。
一抬眼,看见太子殿下唇角的笑意,小太监情不自禁问了出来:「殿下,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等父皇身体好起来,我这个太子,就可以微服私访了,嗯,可以去海外了。」
小太监听到太子殿下这么念叨,有些不解,去微服私访,多辛苦啊,殿下怎么这么高兴。
小太监看着殿下和人群中拿着一把黑色剑的人对视着。
明明两人都是笑着的,小太监却感到一股寒意。
也许是秋天要来了吧。
海风比陆地上的风要湿润,夹杂着海独一无二的味道。
白色的海鸥贴着海面飞过,沾了水的嘴巴微微一闪,一条挣扎的鱼被衔在嘴里。
我不禁笑起来。
啊,秋天要来了啊。
番外
有人说,剑客的一生都是寂寞的,注定在无边的血与雪中穿行,他留给世间的,只有用泛着寒光的剑尖割破敌人喉咙时,那双无悲无喜的眼,和渐行渐远的背影,茕茕独立。
剑客,总是孤独的,连他留下的脚印,都会被身后的雪柔柔地覆盖住。
他们就像是在江湖上掀起涟漪的清风,没有人知晓他们的下一个落脚处。
毕竟谁能捕捉到风呢?即使停留,也是片刻的。
他们无迹可寻,却又触手可及。
......
很显然断刃不是一个传统的剑客。
虽然性子和话本里传统的剑客一样沉闷,但是从小到大,他的身边都是热热闹闹的,小时候,有热衷于打扮他、唠唠叨叨的师父;长大了闯荡江湖,身边也从来没有安静的时刻。
比如现在。
断刃一脸平静地看着面前吹胡子瞪眼拍大腿的师父,对方已经就几句话翻来覆去讲了几十遍了。
「......你这个憨小子,让师父说你什么好......」
「你傻不傻啊......不跟着去来陪我这个老头子......」
「......怎么一点都没遗传到我当年的风采呢......」
最后一脸沉痛:「......我看你是娶不上媳妇了......」
好了,总算说完了。
断刃稍稍放松了身体,毕竟他也不是很喜欢听唠叨,虽然他从来不说。
没想到对方又开始了。
「......有什么就要大声说出来啊,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的心意呢?」
心意?
断刃被这两个字砸蒙了。
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在那个吹着夏风的傍晚里,浮动在风里的发丝,和清绵的声音。
果然是中蛊了吗......
断刃有些沉痛地想。
他可是把对方当朋友对待的。
皱皱眉,断刃开口:「师父,歇会儿吧,我去给你端杯茶过来。」
说完,抬脚,关门,走远,一气呵成。
来到廊檐下,断刃抬头望天。
已经是入秋了,天空澄澈而又纯粹,干净的宛如宝石的断面,千珏顶的风光很好,大片的树林至上而下,火红,微黄,碧绿,层层叠叠。
一只黄色的蝴蝶扇着翅膀,停在栏杆上,偏着头好奇地看着身边的人类。
人类的眸光澄澈,目光很悠长,仿佛在想着很远的地方发生的事情,眼中如有层层叠叠的浪花在翻滚。
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在做些什么呢?
断刃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幅画面:某人扛着旗子,把反抗者踩在脚下,哈哈大笑。
他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笑。
远处的树林在风中摇摇晃晃,树影婆娑,光斑零碎间,发出「唰」的声音,把风声吹散得七零八落。
「扑通——扑通——」
是心脏发出的声响。
又来了,断刃想到,自从跟某个人分开,他总是不自觉地想到她,起初以为某人捉弄他给他下了蛊,现在看来,好像是他错了。
脑海中突然浮现师父刚刚的话,抚着心口,断刃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心意......吗?
「扑通——扑通——」
远处的树林间,白鹤发出悠长的呼唤,「簌簌」冲天而起,撒下一片淡淡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