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与绣花针(53)
“大人方才为何——”她抬眸,美目皆是茫然。
“唔,药有些苦。”他鼻音浓浓的。
阮呦觉得古怪,狐疑地盯了他几秒,她记得他不怕苦的。
但见他坦荡荡地任由她打量想着许是在燕京三年养娇气了,也并未多想,重新舀了一勺药送到他嘴边。
陆长寅偏了偏头,垂眸低笑,埋头吃药,唇轻轻研磨着勺子。
亲不到她。
这样也算是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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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呦给他喂了药就去厨房,将他的饭菜端过来,还提了一个食盒。进屋的时候陆长寅手上捏着一张纸条,转过脸,目光去挪到她的手上提着的食盒,“打算去府衙看你父母和义母?”
阮呦点头,“大人就在屋子里静养,不要到处走动。”
“你不用去了。”陆长寅道,“她们过几日就会放出来,府衙里有我的人,她们不会受苦。”
阮呦愣了一下,却还是不放心,想亲自去看看娘她们怎么样了。
“你去了府衙也见不了她们,阮雲拜了山长为师,成了他的亲传弟子,你父母的案子有人会去调查,很快就能破案。”陆长寅见阮呦担心,将实情告诉她。
阮呦微愣,有些吃惊,“可是山长不是没有实权吗?他能插手这些事?对方是平南侯府世子。”
阮呦平日和谢娉婷谈论过的官场的事,虽说都是说些无关紧要的,但山长的事,她听谢娉婷有提过,也就记住了。
陆长寅淡抿唇,没有告诉她阮雲拜入山长需要牺牲些什么。
阮雲的恩师是林氏一族,而山长是左党嫡系一脉,阮雲拜山长为师,成为亲传弟子的意义很重大。这与国子监里普通的师生关系不同。阮雲会因此背上叛师叛道,依附权势的骂名,他的前途一生都会和左党牵扯在一起。
阮雲不会希望她去揣摩这些朝政之事,他也不希望她被这些事扰心。
“这段时间你就乖乖待在家里,不要出去。”陆长寅将纸片揉了揉,修长的手指根根合拢,片刻后摊开时成了一团碎片。
阮呦明白他的意思。
那些陷害阮家的人,一是为了阮家食肆的食谱,二是因为她。
想起在衙门见到的程方南,阮呦的脸色忽然煞白。
陆长寅瞥见她惨白的脸,以为是自己语气太重,声音放轻下来,带着点哄人的意味,“这段时间忍一忍,等过些日子,他们就跳不起来了。”
阮呦咬着唇摇头,额头冒出冷汗来,“我、我昨日在府衙遇见一个人。”
陆长寅能感受到阮呦的害怕,察觉出不对劲,他蹙起长眉,声音沉沉,“什么人?”
“一个本该被我杀了的人。”阮呦垂下眼帘,恐惧弥漫心头,削廋的肩膀抑制不住地轻颤着,“逃荒的时候,他被我杀了,我亲手将刀刺进他的胸口——”
“他当时……是死了的………”
“可是他活了——我又看见他了——”
她抬起眸,满目惊恐茫然,眼睫沾着泪珠。
“阿奴哥哥,”她松开咬得殷红的唇,指节泛白,声音哽咽,“我想杀了他。”
她不想杀人,可是她害怕程方南。
她看见他就怕。
怕的要死。
逃荒的时候他几次想强暴她,她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真的失身了。这么多年,她日夜梦魇,睡不好觉。
只要一回想起,她就怕得要死,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绝望。
陆长寅看着惊恐的阮呦,心底泛疼,记忆如潮水涌上来,他记起她说的是谁了。
“呦呦。”胸口有些窒息的疼,他捏紧拳头,喉咙干涩。
“他想让我做外室,还说,还说如果我不服侍他,就会被人转手相送,沦为玩物,”阮呦垂着头,木木呆呆的,“说我会被其它男人玩死——”
泪珠顺着下巴低落,她抬起头,杏眸茫然无助,“阿奴哥哥,我是不是祸害,为什么就要被人这样践踏侮辱。”
“我是不是要把脸毁了才不会被人这样惦记,才不会给娘他们带来灾祸……”
如果不是她,娘她们也不会被关进府衙受罪。
“呦呦,别说了,别说了……”陆长寅声音沙哑,再也克制不住,伸手将她搂进怀里,用劲地按着,似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他心疼了。
他抬手用宽厚的大掌轻轻拍着那张瘦薄的背,下巴抵在她鸦青色的秀发上,紧紧克制着呼吸。
阮呦的耳边响起他冰凉却狠戾的声音:
“我会帮你。”
杀了他。
所有欺负她的人都不能活。
阮呦哽咽着,这些天提心吊胆,片刻都不安稳,此刻便爆发出来,后来哭累了,直接睡了过去。
陆长寅搂着她娇软的身子,鼻尖尽是她身上的馨香,低眸看着哭得昏睡过去的小人儿,眼眶脸颊鼻尖都是红红的,委屈巴巴又可怜。
他抱着她,狭长的眸盯着她看,低低叹了口气,眉眼间狭着无奈。
明明说好的,不能再和她有什么纠缠。
可他舍不得。
断得一干二净是不可能了,他做不到,也不想做。
他就守着她,护她一生平安。
就做个大哥哥,只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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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大,天从蒙蒙亮到透亮,阮呦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她怯怯地喊了声,“阿奴哥哥。”
陆长寅“嗯”了一声,阮呦的杏眸亮一瞬,如盛满璀璨的星光,鼻尖却忽然酸起来,又伸手抱着他小声地呜咽起来。
陆长寅眸底染上疼惜,声音倦倦的,慵懒无奈带着笑意,“怎么又哭了?”
阮呦听话地抹掉眼泪,抿唇对他笑,梨涡乖巧,“我不哭了。”
她是高兴。
她和阿奴哥哥算是和好了吧。
陆长寅心尖软得一塌糊涂,克制着想摸摸她鸦青色秀发的手,嘴角含笑,“你想哭就哭,在我面前不用忍。”
他话音刚落,眼前的人鼻尖就又红彤彤地,不过她极力忍着没哭,只声音软糯糯的开口,阿奴哥哥上次怎么能说那样的话呀,我以为阿奴哥哥真的不认我了………”
“你知不知道我多难过………”
她声音软糯,似在撒娇,这样带着哭意的撒娇最能激起人的怜惜。
陆长寅知晓自己上回说的话有多过分,见小姑娘哭得这样惨,清冷的眸子柔和下来,喉咙微哑,“对不起。”
他伸手替她擦掉泪痕,一点一点的,指腹下的雪肌泛起桃花的粉色,精致漂亮。
他看得认真,眼尾梢染上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情动之色,如若泛滥的春水,瑰丽撩人。
看得阮呦呆滞。
“呦呦,是我错了。”他低声道歉。
阮呦的耳朵酥麻一下,脸颊腾得烧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唤她名字,都很好听。
她有些害羞低头,擦干眼泪。
她不喜欢和阿奴哥哥明明相熟却要保持之间保存那种有着隔阂的生疏。
那样的感受很难熬。
忽然想起什么来,阮呦惊诧地抬头,白莹莹的小脸上满是懊恼后悔,秀眉蹙起来,眸子小心翼翼地瞅了他一眼又埋下。
“阿奴哥哥,”阮呦咬唇,“我把你送我的兔子弄丢了。”
也是奇怪,第二天她再去扔包袱那看的时候,那只草编兔子就已经不见了。
陆长寅伸手将她的眉头抚平,低头看她,嗓音慵懒地道了一句,“无事。”
那兔子就好好地躺在他的枕边。
“还有银步摇——”阮呦提一口气,手指拧着袖口。
“嗯?”陆长寅仰了仰微酸的颈脖,笑看着她。
“我卖了。”换了五十两银子。
阮呦埋下头,全然不知道雪白的纤颈露出一截,身旁的陆长寅又差些变成禽兽。
她只知道实在太亏了,当时阿奴哥哥在汴城买给她的,那银簪子据说是名匠的手艺,花了八十多两银子。但她当时只顾着伤心去了,一狠心就贱卖了。
陆长寅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手指撩开她的青丝,遮掩住那一处雪白。
“卖了就卖了,我以后再给你买。”
阮雲不也送她首饰。
他送她,也是一样。
阮呦抿唇笑起来,眉眼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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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的阳光照耀进来,院子里青松上的积雪精益剔透,折散光线,透出五彩缤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