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清荷(42)
迟然长叹一声,怅然道:“我们只想让你平安平凡一生,奈何鲲鹏终不可据于浅溪,忍冬,你是个极有出息的好孩子,九服六合才是你正真属于的地方。如今他萧雪松既然打着为先太子鸣冤的名头篡权,就不怕他短期对你不利。从此后,你的身份要公开或隐匿都由你做主。你父亲应该给过你一支玉簪,上刻‘九服之外,绝域之氓,无思不服’,那是先太子遗物,足以证明你的身份。”
这支簪子其实是□□之物,当年□□束发时,曾发愿要为万世开太平,故而其母选了上好的羊脂玉,又刻了这么一行话来激励□□。
后来,太宗束发那年,尚是太子,□□也将此簪赐予他,以示勉励。
慢慢的,这支玉簪就成了历代太子所持之物,其中不乏太子之位得到祖宗认可之意。
当年戚后亦是翻边东宫想找到这支玉簪,好在经过种种曲折,玉簪和忍冬一起到了顾家,平平安安的陪着忍冬十六年。
忍冬犹在低头沉默,迟然缓缓问道:“你父亲做主了你前十六年的人生,不知你可怪他”
忍冬蓦地跪倒在地,诚心肃然道:“我父亲为了活我之命不惜舍弃亲子,此恩何异于生身父母?父亲又含辛茹苦养育我,教育我,生养之恩忍冬没齿不敢忘。”
又对着迟然郑重的磕了三个头,:“伯父的苦心,忍冬亦是感念,定不负父亲和伯父活命之恩。”
忍冬言罢,迟然已是老泪纵横,拉起忍冬,不住道:“好孩子,好孩子。清荷啊,万万不可因此对忍冬心存芥蒂。还望你们姐弟俩从今后好好珍重,若碰到大事一定要问过陆家小子的意见再做决断。”
迟然又叫来迟容、迟思,向他们二人交待道,从今后要爱护顾家姐弟,无论忍冬做什么决定,都要无条件支持帮助。
说完这段话,迟然似是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挥了挥手,道:“今儿个就不留你们吃饭了,我让管家送你们出去。迟容、迟思留一留,为父还有几句话要对你们说。”
出了迟府大门,忍冬茫然四顾,天下之大,竟不知该去何处。自己原来姓萧不姓顾,那小院,他还能回去吗?宫墙深深,自也不是他的归处。
忽然,一双熟悉而陌生的手牵住了他。忍冬分明感到手掌中传递来的温暖和柔软,直达心底,
忍冬转过头,幽幽的望着清荷,忽然道:“阿姐,原来你我并非血亲。”
清荷想他是伤心身世,斟酌半响,轻柔道:“十六年了,如今你说和我不是血亲,就要不认我这个阿姐吗?我可不依。”
忍冬轻笑一声,知道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眼中悲伤更浓,从清荷手中抽出手来,低头黯然道:“原来我竟然是无父无母”,又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清荷道:“如今知道我不是你亲弟,阿姐,你会不会恨我鸠占鹊巢,喧宾夺主
清荷有一瞬间的迟疑,顾家上下为了保存这太子遗脉付出太多太多,按照从前她也会将这笔账算在忍冬头上。
可经历了如此多的变故,清荷知道顾家的不幸怪不到忍冬头上,能怨父亲的忠,能怪先皇的昏庸,却没法问罪尚在襁褓就被决定了命运的忍冬。
再者说,抛去忍冬救她、护她、仰慕她不说,十六年的相处,姐弟俩的亲情已经建立又怎么能说散就散?
忍冬苦笑一声,涩声道:“阿姐,我姓萧不姓顾,这让我又恨又喜,喜是从今能光明正大的吃味,光明正大的护着你,爱着你。恨的是我害得你只能偏居乡野,乃至家破人亡。可是,可是我无论恨喜都只关于你。”
清荷见过忍冬很多面,聪慧、执着、狡黠、冰冷,她狠得下心对付其中大多面,然而忍冬悬泪欲泣,是她最没法攻克的难关。
“忍冬你听我说,无论你姓萧姓顾,阿姐待你之心不变,也不会因父辈恩怨迁怒于你。也希望你不要纠结于往事,自怨自艾,乱了分寸。”
突然,清荷眼睛一亮,指着路边一簇小花,含笑道:“忍冬,忍冬,我们从前只道父亲让你忍耐,这几日我才知道,这小花也叫忍冬,初开为白后转为黄,泡成水喝,清热祛邪。忍冬,忍冬,原来你是一剂良药。”
清荷侧过身子看花,勾起嘴角笑的温柔,忍冬侧着身子看清荷,目光缱绻亦是温柔如水。
方才的茫然不定,不知所措,好似瞬间都去了九天外,魂魄此刻归位,忍冬开始相信,沉重往事会有尘埃落定的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揭开身世之谜!
估计不少大大猜出来啦,从今以后要光明正大的追小姐姐了!
小忍冬,逆水行舟,要加油~
九服之外,绝域之氓,无思不服。--出自《晋书》
第 39 章
摄政王登基后,选了个不起眼的日子,但又甚是隆重的迎了迟然之女迟思入主椒房。
如此矛盾的作派,让众人百思不得其解,有人说皇上这是看重迟家,有人说皇上这是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一时间各种各样的猜测甚嚣尘上。
不料,三日后,迟然一杯毒酒在府内自尽。
举朝上下还未从皇上这诡异的大婚中回过神来,又因迟然的自尽惊骇不已。
新皇虽然心中嫌迟然死的不是时候,驳了自己的面子,但又惦记着要做足姿态,在儒生中立立口碑,是以专门罢朝两日,以示尊敬。
“原来伯父那一日是在交代后事”,清荷身着素衣抱膝坐在灵堂前,身边是同样一身素衣的忍冬,又喃喃道:“迟伯父和父亲一样的耿介忠良,却没想到都是这般下场。”
忍冬不忍清荷伤心,试探的握了下清荷的冰冷入骨的手,见她没有排斥,随即又收得更紧一点。
“阿姐,是想父亲了?”
清荷点点头,言道:“顾家、迟家虽不是世代簪缨,但也算得上大成首屈一指的名门。可你看,连我们都落个家破人亡,更不必说那些无权无势的百姓。忍冬,现如今你是如何想的?你若有意天下,阿姐绝不阻拦。”
忍冬痴痴地看着清荷,温柔道:“阿姐,我不介意这天下由我来坐,我只想知道你会陪着我吗?”
“清荷”,迟容在父亲棺椁前守过了头七,昼夜不眠,如今身形摇晃,脆弱的如同方才秋风卷起的落叶。
清荷心中一阵钝痛,顾不上回答忍冬之问,忙站起身来去扶迟容。
清荷这么一扶,迟容再也支撑不住软软的靠在了她的身上。
“三郎”,清荷颤声道。
迟容深情眷恋的望着清荷,深呼一口气,贪恋属于清荷的馨香。片刻,终于狠下心道:“清荷,你听我说,如今家父新丧,我少不得守孝,你已经二十四岁,寻常女子如你这般年岁早已子女双全。是我耽误了你,你莫等我了,碰到好人家就嫁了吧。”
说到后来,迟容哽咽不能自己,想扯出一个微笑,却比登天还难。
心中的苦涩混着对命运的怨恨,还有即将失去幸福失去爱人的恐慌,清荷咬唇不语。
她知道迟容重礼,况为父守丧也算得上人之大伦,这种严肃的束缚让她无法挣脱。思来想去,只说了一句:“我等你,不就是三年,我等你!”
迟容摇摇头,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紧握成拳的左右手不见往日的白净温柔,也是一幅峥嵘的相貌:“清荷,不,清荷啊,别等我,别等我”,渐渐的有些语无伦次,“我,我已决定云游天下,世人太苦,我要尽力救人救世。”
“救人救世?”却是忍冬插了一句话。
如今的清荷和迟容的生离,忍冬是喜闻乐见的,若不是清荷如此伤心,让他吃味又心酸,她恨不得拉来裴九共赏。
迟容抬起眼望向远方,淡淡道:“是的,世人太苦,我想四处走走,为人解惑,弘扬儒法,如果有幸终能为天地立心,为万世开太平,也算了了我此生大愿。”
又望着清荷道:“清荷,你我始终有缘无份,有缘无份啊。”迟容的悲伤渐渐转成愤懑,从来进退有度的他,此刻仰天长叹。
有缘无份,简简单单四个字,清荷却知道这事是板上钉钉无可回转,
“清荷”,迟容爱怜的拂过清荷眼角,拂过清荷的鬓角:“我给你的玉佩,你还戴着好吗?我,我会终生不娶,永远,永远守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