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清荷(5)
“当年这小子是看中咱们顾氏出了两个大官,才来求娶,我就说不要把女儿嫁给这个王八蛋,你非是不听。” 母亲郭氏也抹着眼泪。
“现在再来说这些话还有何用,要怪就怪顾漠海兄弟俩不争气,惹恼了皇上,不但性命不保,还累及我们!再说这顾吟海,回乡一年了,也没见他给那个杂种来上族谱,摆明了就是不尊重我们。”
正在气恼,却听到顾吟海的叫门声,顾大富脸色一变,道:“好啊,这罪魁祸首上门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郭氏连忙拉着丈夫:“不可冲动。”
顾大富哼了一声,甩开妻子,大步流星的走向前院,郭氏急忙摸了眼泪,匆匆跟了出去。
“哟,这不是顾祭酒吗?您不是在洛阳呼风唤雨吗?什么风将您老吹到我们这荒郊野外来了?”顾大富垮着一张脸,不让顾吟海进门。
“他爹,让吟海进来坐坐。”郭氏道。
顾大富阴阳怪气道:“咱家这点地方,哪里能容这种大人物,我看还是请这尊大佛速速回去吧。”
顾吟海还未开口,就遭一顿抢白,也是怒火中烧,又想到一家老小,还是定神道:“三哥,吟海前来拜访,不知可否进去说话?”
“进去做甚!要说什么就在这说。”
顾吟海无奈道:“小弟一家来茂乡一年有余,愁于生计,不知三哥可否帮助一二?”
一看是来求自己的,顾大富语调更高,架子更大,讽道:“穷乡僻壤哪有您老高就得地方?再说就您那连圣上也敢忤逆的胆量,小小的茂县谁敢用您?”
饶是顾吟海再有涵养此刻也忍不住拂袖而去。顾大富见顾吟海转身走了,更是得意,骂骂咧咧之声不绝于耳。
顾吟海碰了一鼻子灰,不愿回家,转来转去,不觉到了乡学门口。茂乡乡学门脸不大,甚为古朴,此刻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顾家二叔也赶最后一天给孩子报道?”郭城嗣之父郭贤看到人群中神情颇为迷茫的顾吟海,好心问道。
顾吟海拱拱手道:“郭兄好,不知这最后一天是指?”
郭贤转念一想,定是负责通知顾家的人偷了懒,便道:“今日是乡学报名的最后一天,否则就要等明年才能入学。”
顾吟海闻言大惊,沉吟片刻,咬咬牙,预备先给忍冬和新曲报上名,可摸出身上所有的钱来,还差不少。郭贤一看顾吟海脸色,知对方有急,豪爽道:“顾家二叔,我这里还有些余钱,你先拿着给孩子交了学费,再慢慢还我不迟。”
顾吟海愣了一瞬,也顾不得平日的矜持,感激的接过钱,替孩子们报了名。接着,他又借来一支笔一张纸,大笔一挥写了欠条一张。顾吟海笔走龙蛇,寥寥数行,也气势不凡。
郭贤乃郭家族长,念过乡学,颇有点学识,看到顾吟海的字,不禁连连叫好。心念一动,道:“茂乡乡亲们上过学的不少,但总归都是读几年便辍学务农,许多人连《千字文》都认不全,故而总是有需要代笔的时候,顾二叔何不做这个营生?”
顾吟海闻言,思索一番,也有些心动,可方才顾大富骂自己的话还在耳边,犹豫道:“怕是我这身份,乡亲们多不敢用。”
郭贤拍拍胸脯,道:“为兄可帮你招揽生意,你若愿意,咱们大可以先试试”
乡间代笔一般是写书信,写状子,顾吟海想来也可应付自如,便当场答应下来,和郭贤约定小儿们开学后,再着手准备。
大事稍定,顾吟海一扫灰败之气,快步回家。
全家正等着顾吟海吃晚饭,见顾吟海少有的喜气洋洋,谢氏问道:“族长肯帮忙?”
顾吟海道:“哪里是他的功劳。”于是将今天遭遇一一道来。
裴九听完,拍桌道:“这顾大富欺人太甚,二叔,明天我去教训他。”又笑着评价:“没想到郭家两小子混账,他爹还真是好人。”
新曲也嚷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清荷警惕道:“你待如何教训顾大富?”
裴九挠挠头,不好意思道:“那厮欺软怕硬,自然是拳头说话。”
清荷道:“你不过十三四岁,单枪匹马如何去斗一族之长?”
裴九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清荷姐姐原来是怕我受了欺负”。
正在得意间,忍冬道:“打他一顿,倒是出了气,可后患无穷。”
顾吟海道:“忍冬有何见地?”
忍冬道:“顾大富一族之长,我们若想在茂乡扎稳脚跟,不得不仰其鼻息。孔子云:‘小人喻于利’,对付顾大富不妨以利诱之,以利胁迫之,不怕不从。”
清荷脸色一沉,道:“顾家如今有哪点可以做利要挟族长?依我之见,乡亲争吵相争,并非大事,日后防备即可,何须如此?”
忍冬想反驳,但看清荷脸色,不敢吭声。
孟氏打圆场道:“孩子们总算有学可上,这便是天大的好事。”
晚间,顾吟海问妻子道:“今日处理顾大富一事,三个孩子各抒己见,你如何看?”
谢氏低头想了想,道:“裴九义字当先,然过于武断,过刚易折;清荷顾全大局,心胸开阔,然有轻敌之嫌;忍冬…忍冬攻于心计。”
顾吟海摇摇头,道:“你不喜忍冬,故作此评价。忍冬明白局势,善谋能断,是为最佳。清荷反驳忍冬怕亦是受你影响,心中未尝不知此间道理。”
第 4 章
忍冬和新曲入学在即,许氏连夜开工,给儿子做了新衣,看见忍冬还穿着前年的衣服,胳膊袖子都短了一截,许氏心知是谢氏不愿管他,心中有些不忍,顾家别的姐妹兄弟都有母亲疼爱,唯独忍冬没有,柔和道:“还有三日开学,大娘也给你做一件吧。”
忍冬对新衣服心内是无比向往,毕竟来了茂乡没了下人,也没人照顾他,只好穿了一年多旧衣,身量飞涨,确实有些不合身了,但看见许氏眼圈熬的通红,只道:“大娘辛苦了,不必再为忍冬费神。阿姐说,她会这几天帮我做一件新衣。”
忍冬后半句乃是编来安慰许氏的,清荷不善女红,且也断断不会有心思给不喜欢的弟弟做衣服。
是以报道这天,忍冬仍穿着短一截的衣服,和穿着新衣的新曲站在一起,倍显可怜。
顾吟海带着二人去乡学报道,一路行来,乡亲避之唯恐不及,原本凑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人,见到他来,亦是立刻噤声。
“顾二叔!”人群中郭贤喊道,只见他左边跟着郭城嗣,右边牵着衣着崭新的小儿子郭城辉。
新曲一见郭城嗣,就想到了当日被打的惨状,步子登时便停住了,身子也有些发抖。忍冬扭头一看新曲瑟瑟发抖,眼神却望着郭城嗣,心下了然,道:“那日抢榆钱的是他们?”
新曲小脸惨白的点点头,随即又大力摇头,道:“清荷姐姐不让说!”
说话间,顾吟海和郭贤到了一边,去商量代笔之事,郭城嗣也领着郭城辉一步步靠近。
郭城嗣被裴九教训一番,心中本就憋气,又不敢去找清荷的茬,现下看到清荷两位幼弟,怒向胆边生,吹个口哨,讥道:“奶娃娃也来上学了。”
郭城辉则看见忍冬衣不蔽体,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拽拽他哥的袖子,道:“哥,快看忍冬这身衣服,真好笑。”
新曲想自己是哥哥,不能让弟弟受欺负,只好硬着头皮挡在前面,回答道:“两位好汉,我弟弟年纪还小,有什么冲着我来。”
郭城嗣和郭城辉被新曲的措辞逗得齐声大笑,也学着新曲的语气道:“喊清荷来,叫我三声好大哥,便绕了你们二人去。”
话音刚落,忍冬就挥着拳迎了上去,眼看拳要上脸,却被一只大手抓住,手的主人同时喝到:“忍冬,怎么动手打人”,原来是顾吟海和郭贤折返。
郭贤向来知道自己儿子的品行,立刻道:“顾二叔别生气,肯定是郭城嗣这小子带的头,看我不……”说着,脱下鞋子,追着郭城嗣兄弟二人在乡学内鼠窜。
顾吟海黑着脸领着忍冬二人折返,路上忍冬一言不发,并不解释,顾吟海忍无可忍,问道:“怎么回事?你平日最是克制,裴九要去打人你都知道不可取,难道你自己打人就有理了?”
忍冬不做声,乌黑的眼眸里写满了倔强,新曲急道:“叔父,这怪不得忍冬,是他二人先来挑衅,还让我们喊阿姐来叫他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