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清荷(29)

他无法判断现在这顿饱食的代价是什么，但左右不过和从前一样，一顿鞭子，加猪狗不如的驱使。

那也无妨，先吃饱一顿，再被虐待又如何？他已经太饿了。

只是没想到这次的代价，是命。

狼吞虎咽后，辗转飘零的小男孩居然就这样噎死了。

裴九垂下手，低着眉，淡淡的叹道：“饱死，总好过饿死。”

新词在一边睁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好心，居然会害了一条人命。

其实不止新词，众人都是一阵惊鄂。

从前茂乡也有饥民，但山上水中，只要肯寻觅，还是能勉强维持生命。

可这叶县，竟然会有半大孩子，被好心人施舍的两个馒头活活噎死。

一场好心，却造了杀孽，清荷默默不语，心中苦涩又不解。

如果此时陆先生在，或者父亲在，也许能为自己指点迷津。

可如今生离死别，清荷只有靠自己勘破疑惑，难免生出几分沮丧和思念。

洛阳，迟府，迟容不日前收到了清荷回信，得知她下定决定要在冬天之前离开茂乡前往洛阳。

迟容高兴又担忧，想出发去迎他们，早日相见。可他一来没法出洛阳城，而来岔路奇多，他也怕和清荷错过，如此一来，只好按照和清荷的约定，开始每日去洛阳城东门等待，每日从日出等到日暮。

等着等着，清荷虽然没影，却无意间见证了一件天大的奇事。

那一日，洛阳东门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先是很多人进城，这些人虽然是分了几批，但迟容从这些人的佩剑上判断，这应该是隶属于同一个组织的人马。

日暮时分，又有大批货物出了门，虽然尽力掩盖，迟容还是嗅到了一股血腥味。自然也有城门守卫瞧出异样，想要拦住这些马车进行盘查。

谁料押送货物的人，纷纷抽出长剑，片刻间，便将东门守卫杀了个片甲不留。

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振臂一呼：“镇国公前来勤王！灭逆贼！尊正统！”

迟容一下明白过来，早上进城的那些人，十有八九都是镇国公乔装的人马，想必是些刺客探子说客之类的角色。而方才运出城的，大概是那些不肯配合的大臣。

果然，镇国公带着大批人马，星夜进了洛阳城，几乎算得上兵不血刃，大成又复辟了。

戚国丈被斩杀，戚皇后之子，即先太子，被奉为皇帝，尊戚皇后为太后，镇国公自己自封摄政王。

改年号为保圣，以彰显镇国公之大义。

大成又一切恢复如初，伪朝做出的那些微不足道的改变，像是从没溅起水花。

洛阳城的百姓和小官小吏们好像早预料到这一天，拿出从前的官服，扔掉伪朝的新币，表现的很是淡定。

如果此时有外乡人经历了这一切，恐怕要忍不住赞到，不愧为天下之中的洛阳，连几番朝纲更替也能应付自如。

第 26 章

清荷一行人听到大成又恢复朝纲的消息时，刚过了昆水，对于这个消息，大家心中谈不上悲喜，甚至没什么波澜，只有清荷自言自语了几句，三郎这下可以恢复自由了。

越靠近洛阳，灾荒的情况便缓解几成，城镇也越热闹。

但饥民依旧不断，时而还会遇到动手来抢的人，裴九人高马大，笑着挥几下刀，旁人倒也畏惧。

越过昆水，是颍川重镇昆阳。清荷见天色已晚，决定先在昆水旁的小镇投宿，第二日再赶路。

临水镇颇有些规模，镇上有三四家像模像样的客栈，不过盘缠有限，只能选了位置最偏僻的一处。

客栈名叫悦来，乃是大成朝最常见的客栈名，进去后倒也像模像样，且掌柜热情，小二周到，是许久不曾感受过的窗明几净和舒适。

只是大堂内空无一人，店内有些过于冷清。

掌柜察言观色，见客人们似有几分疑窦，笑着解释道“如今世道不稳，自然没那么多客人，再加上咱这个小店位置确实有点……有点过于安静，所以这才显得空荡…….哈哈哈，几位若不嫌弃，我算便宜点，你们看可好？”

掌柜的话确实也有几分道理，渡过昆水之前，遇到的大多客栈也空空荡荡，客人极少。且这掌柜算了个极便宜的价钱给他们，还豪爽的要赠送一顿晚餐。

清荷想想，点头答应下来。

大概是太久没有生意，掌柜服务态度极好，亲自忙前忙后，还陪他们一起吃饭，在旁边倒酒加菜，十分殷勤。

客栈里备的是上好的杜康，酒香扑鼻，众人在掌柜几次三番的劝说下，多少喝了几杯。

只有忍冬退说年纪还小，滴酒未沾，掌柜倒也没有特意劝酒，只叫他多吃点菜。

几杯薄酒下肚，清荷困意阵阵涌上，她道是最近疲于赶路，未曾睡过一个囫囵觉，便头个回房休息去了。

恍惚间，弟妹们也似困极，打着哈欠各自回房。

忍冬落在最后，还在桌上吃菜。

掌柜看着忍冬，笑道：“小朋友，还要吃点啥？我让厨房再给你做。”

忍冬换上一副天真的表情，眨眼道：“掌柜叔叔，这么晚了，厨子还没休息吗？我还可以加菜？”

掌柜见忍冬满口小孩子的语气，卸了几分警惕，道：“我这店里厨子可不止一个，无论什么时候客人想吃东西了，总有人能立刻生火挥勺。”

忍冬假装赞叹的看了眼掌柜，又道：“ 叔叔，我想再吃点面条，再配两个鸡蛋，吃一条烤鱼，阿姐说我在长身体，要多吃些呢。”

掌柜笑眯眯道：“好办好办，你等着，我这就让后厨去给你做。”

掌柜的一走，忍冬立刻恢复了平常神色，就在方才，他意识到，这家客栈怕是有问题。

一路行来，因为生意不好，所住客栈的的掌柜和小二皆因忧心生意，而愁眉苦脸，唯独这家悦来客栈的掌柜小二全都面色红润、神态松弛，丝毫没因为客人少发愁。

这证明，这家客栈并非指着正常经营来赚钱，私下定有些别的勾当，今日见了他们来住店，发自内心的愉悦怕是来自别处。

忍冬支使走掌柜，想了一瞬，飞身上了屋顶，走到厨房的位置，揭开瓦片一看，果见后厨中站着数位彪形大汉，粗略一数，竟然有七八个之多。

忍冬心中一惊，无暇做他想，立刻翻身就往清荷房间里跑。

“阿姐，阿姐，快醒醒”，忍冬压低声音，摇着清荷手臂，但清荷似乎睡的极沉，怎么叫都不醒。

酒里下了药，忍冬电光火石间明白过来，立刻背起清荷，拿起刀，就往外跑。

路过其他人的房门，忍冬脚下步子一顿，旋即又毫不停滞的往外跑。

那边掌柜端了面条和烤鱼，正满面笑意的去大堂内，却见大厅内早没了忍冬身影。

掌柜沉下脸，扔了手上两个盘子，大声喝道：“着了小屁孩的道！你们都出来吧！”

手下从后厨一一出来，见掌柜满脸怒容，忙不迭的去二楼察看，不多时，返回禀报道：“三当家的，少了最俏的两个，别的都还在。”

掌柜一挥手，道：“张麻，王三，你二人去追那姐弟俩，那个小天仙喝了我的药，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小孩子背着他跑肯定跑不远！只要是活的，别残废就行！快去！”

张麻、王三领命，连连施展身法，向外奔去。

三当家面容冷峻，阴沉的扫了眼楼上。

且说忍冬背着清荷，狂奔数里，月黑风高不辨方向，不知不觉跑到了一片树林之中，与此同时，身后亮起火把，张麻、王三也渐渐逼近。

忍冬寻了处平坦的地方，放下清荷，又脱下衣服盖在她身上。

接着，拔出刀，护在清荷身前，面色坚毅沉稳，完全不似适才那般无害。

忍冬有表情的时候，顾盼生辉，一沉下脸，却摄人心魂。

张麻、王三举着火把，看到的便是面无表情的忍冬。

张麻好男风，一见忍冬模样，心中立刻如千万只小蚁蹑脚爬过，酥麻的不得了。

露出点□□，道：“小弟弟，拿得稳刀吗？要不要哥哥来教教你？”

忍冬神色不变，冷哼一声，起手朝张麻劈去，刀法敦厚，刀势却狠辣。

张麻脸色一变，才知轻敌，这小孩子居然是个练家子。立马收了嬉笑之态，专心迎敌。

张麻和王三在寨中是一流好手，阵前配合，从未失手，然而此刻以二敌一居然有些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