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清荷(11)
郭氏一听顿时没了主意,只因这李氏好吃懒做,还是个长舌妇,到处宣扬的事,还真做得出来。
李氏见郭氏害怕,转转眼珠道:“嫂嫂,若你也分妹子点活做做,我兴许忙着绣花,没时间去倒其中是非。”
“你?你会绣花吗?”郭氏上下打量一番邋遢的李氏,怀疑的问道。
“嫂子这是哪里话,我家四个孩子的衣服不也是我一针一线缝的?绣花这种事难得倒我?”
郭氏有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年前活计多,确实也干不完,便道:“你随我回趟家,我给你些绢帕和棉线,你且绣几个样品来看看,如果真像你所说,就分你些活计。”
李氏一听,高兴的挽起郭氏,嫂子长嫂子短的叫着,慢慢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日常求留言
第 9 章
风雪裹挟寒凉一步步逼近,冰冻了伏牛山,涂白了茂乡。那夏日的翠绿和秋天的金黄都不见踪迹,空余满目萧瑟。嬉戏的小童,拉家常的村妇,也不耐严寒,纷纷转战室内。茂乡冬日寂寥,只有在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才会感受到一丝人气,原来这座村子还活在大雪之下。
裴九裹了裹身上的棉袄,扬起笑窝,赞赏道:“许姨手艺真好,给侄儿做的这件冬衣,比洛阳城里卖的还暖和!许姨心肠也好,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冬天原来也可以如此暖和。”
“裴九哥哥不是连县城都没去过,倒去过帝都?”忍冬一调眉毛,假装天真道。
说来也奇怪,自从清荷对待裴九态度日渐温和,这忍冬对他的态度便一日赛过一日的差。忍冬原是个不与人结仇怨,而善于结交收揽的人心的小孩子,最近却频频挑衅裴九,简直接过了清荷从前的衣钵。
裴九捏捏忍冬的鼻子,笑道:“小鬼头这是羡慕我有新衣服穿,故意找茬吧?”
忍冬力气不如裴九大,在裴九手中挣脱不出,不住的哼唧。
许氏急忙将忍冬解救出来,温和道:“小九看看还有哪里不合适,姨再给你改改。你将姨吹的天上有地下无,姨还不得尽心尽力,让你穿的满意。”说着让裴九转了几圈,比划一番,做了几处标记,便让裴九脱下冬衣,拿去屋中修改。
清荷嗑着瓜子,慢悠悠道:“裴九这张嘴,原先就不得了,现在看了几本书,越发厉害啦。我看你不但能当将军,上阵杀敌,更能学那郦食其,也来个舌卷齐城。”
舌卷齐城的典故裴九是知道的,刘邦麾下的狂儒郦食其,凭三寸之舌,劝得齐王投降。如此一想,他觉得清荷这是在夸赞自己,立刻手足无措起来,倒是忍冬接话道:“裴九哥哥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郦食其功败垂成,落个烹杀的下场。”
裴九闻言,果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半天挤出来一句:“我不管郦食其到底是怎么死的。清荷便是让我去学霸王自刎,我也会立刻提刀赶去乌江边。”
清荷不解其意,以为裴九在委婉的发牢骚,歉然道:“你一向机敏狂傲,怎的犯了傻?别听忍冬瞎说,我是想夸你有急智,能言善辩。”
裴九见清荷不明自己心意,幽幽的望过来,情窦初开之心,不上不下,好生难受。
忍冬在一旁瞧个分明,冷道:“裴哥哥,夜深了,我们明日还要上学,你快些休息罢。”
裴九看了看月色,道:“清荷你同我到门外,我有几句话与你说。”
清荷也觉得将他比成个不得好死的儒生,不大吉利,正想私下道个歉,听他这么说,爽快的站起身,随裴九去了门外。
忍冬见清荷毫不犹豫的出了门,生气的回了房,留下新词新曲面面相觑。
新词左看看,右看看,道:“奇怪,奇怪,奇哉怪也。”
新曲不明就里:“谁奇怪?”
新词严肃道:“都奇怪。”
门外,月明星稀,月光照着白茫茫大地,颇有些迷离清幽。月光照在清荷纯净而美丽的脸庞上,柔和了过分冷艳的五官,使裴九生出几分温柔和善的错觉。
裴九近来见到清荷,时而如热锅之上的蚂蚁坐立难安,时而如讷讷不知如何言。然而每每落荒而逃,又总是在夜深人静处抑制不住的思念。
裴九比比自己的身高,已经不输十六七的男孩子。因为劳作,身材也并不显得单薄,而是紧致的矫健。往村里一站,绝对是鹤立鸡群。此时,他望着她,轻声道:“清荷,我…我,马上就十四了,咱俩的距离又近了。”
清荷哭笑不得,道:“裴将军,正如你要十四岁了,我也会十六岁,这距离怎么会近了?你还不是要喊我声姐姐?”
裴九低下头,恼道:“我腊月便十四,你明年夏天才十六,这可不是近了!”
清荷见裴九生气,安慰道:“小九说的有道理,过了生日,你只差我一岁啦。”顿顿又道:“方才是我错了,不该将你比作短命之人,原谅我好吗?”
裴九抬起头,见清荷蹙着眉头,满脸真诚,却拿不准这神情是不是和望着新曲新词时的一样,是那种姐姐看弟妹的友爱。
清荷兀自道:“裴大将军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女子这次可好?小九一表人材,再加上大肚能容,可要迷死貌乡的姑娘啦。”伸出手数到:“顾六妹子,郭三妹子,还有邻村的王姑娘…”
裴九看清荷从未露出过的小女儿娇俏之态,胸口一热,一把握住清荷挥动的手,痴痴的望着她,道:“你最美,永远。我也永远,永远…”
后面几个字声小如蚊呐,但清荷听的一清二楚,裴九说的是“永远爱你”,这下清荷完全愣住了,裴九平时吊儿郎当,最会欺负自己,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这种酸话?
清荷一拍脑袋,灵光乍现,道:“你小子又耍我玩?”
裴九脸色变了变,松开了握住清荷的手,无力道:“你就这么看我?我以为这一年,你对我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我拼死拼活的给你家干活,赖在你家不走,远远的望着你,保护你,你当我是为了什么?”
一番话彻底给清荷定在了原地,裴九看着发呆的清荷,鬼使神差,低下头,在她脸上飞快亲了一下,又拔足狂奔,一会便没了影。
从此后,这一幕将成为裴九心中最美好最渴望的的回忆,伴随他无数个日夜,至死方休。
裴九走后,清荷依旧愣在原地,连滴水成冰的冷都没察觉出。顾家大门冷不丁的被人从内推开,忍冬面色不郁的走出来,四处望了望,道:“今日也不是十五,阿姐独自在赏月?”
清荷醒觉,回过头看了忍冬一眼,牵起他的手,故作镇定道:“外面冷,早些回去吧。”
忍冬本想甩开清荷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凉的透心,便把清荷另一只手也握在手中,冷道:“新曲和新词是我们的亲人,你对他们好也就罢了,为什么裴九一个外人,你也对他这么好?我是你亲阿弟,你何曾对我上过心?”
忍冬依旧穿着清荷给他做的那身衣服,外面罩着许氏新缝的冬衣,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气愤,寒声道:“我知道榆钱不是为我摘得,我知道做这身衣服是父亲逼得,我知道你时而对我好,不过是可怜我,但这和可怜一条狗没什么分别。父亲教我们要互相友爱,我铭记在心,阿姐你可以有记得?”
清荷本来不忍,想劝慰忍冬几句,此时听到他提父亲,大力甩开忍冬,哼了一声道:“我和父母原本过的不知多快活,谁知道突然多出个你,母亲气垮了身体,霜天送了命,而父亲只知道千般护着你!你还嫌不够?非要顾府上下都把你捧在手心你才开心?”说罢,不等忍冬接话,回头便跑回了屋子。
忍冬紧握双拳,直到握的手生疼,紧咬着下唇,仿佛在忍耐什么,可他还是哭了出来。伯父死,顾府被查抄,在茂乡受尽欺负,在家中被谢氏苛责,他从未哭过,甚至没有一句抱怨,而如今却天崩地裂般的哭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天地肃杀中,早慧稚儿自言自语道:我不是想让顾府所有人对我好,我只想让你对我好而已。
第二天,忍冬挂着两个肿眼睛去了乡学,好在和同学关系早已改善,并未有人嘲笑他,只是听讲时颇有些心神恍惚,先生讲了些什么全然不知。
“忍冬,忍冬,先生问你话呢。”郭城辉拍拍忍冬,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