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鹿+番外(24)
聪明归聪明,他这几年仗着军功,颇有些骄纵,更何况我抢了他爱女的风头,他更要夹枪带棒,狠命地捏我这个软柿子。
「上回没看清楚,原来这就是九王爷爱不释手的金丝雀,形影不离,真是宠爱得很。」
我知道他想折损我,不过也不想犯口舌,皇帝也不说话,只等景晏接招。
一来,他想看看景晏会不会为我出头;二来,他也想借景晏来煞一煞莫侯的锐气。
「莫侯,这可不是什么金丝雀,这是本王一手调教的狼崽子,咬起人来,是一定要见血的。」
景晏连一声岳父大人都不叫,可说这话的时候,偏偏是带着笑的,甚至还有些暧昧轻浮,假不正经,让人挑不出什么理来。
皇帝这时才虚情假意地出来调和:「小九,怎么一牵扯到这妇人,你就如此小心眼儿?朕可要担心芍儿在你府中的处境了。」
皇帝真狠,竟拿女儿去敲打父亲。
又周旋了几句,找了个时机,景晏引荐了严锋。
皇帝于是说:「严锋,小九多次夸你是不可多得的良将,莫侯呢,也是朕的爱将重臣,你们都是武将,就借着今日好好比试一番吧,胜者,朕重重有赏。」
两人行了礼数,便策马扬鞭,隐入了围场丛林。
皇帝又说:「小九,你我兄弟二人,不谈什么胜负,只当是散散心吧。」
景晏道是,错开半个马身,跟在皇帝身后,我与二人保持一点距离,三人就这样不紧不慢地驾马闲游。
「有鹿。」我说。
皇帝看了一眼,从身后箭筒中取出一支箭来,拉满了弓。那鹿很机敏,一下便潜入林子,只留下一支箭插在地上。
皇帝笑了一声:「小九,朕不想跟你比试也不成了,不如看看,鹿死谁手?」
景晏只笑:「皇上,臣从没赢过。」
皇帝却铁了心:「这梅花鹿的皮子漂亮,小九,打回去给你家妇人做张毯子?」
说完,两人便策马追鹿,景晏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对他笑:「别看我,看鹿。」
等我慢悠悠地赶上,发现两人都拉开了弓,谁也没撒手。我屏息看着,那鹿不动,我们这些人也不动。
景晏瞄得偏了一些,连我都看出来了。他这场伏低做小的戏,真是十足。
皇帝鼻间忽然发出一声笑,转过身子,将那箭锋对准了我。
我瞬间头脑充血,动弹不得。
嗡的一声,皇帝撒了手,开弓没有回头箭。
那箭冲我而来,却最终偏离,箭尾的羽毛擦着我的脖子,嗖的一声,竟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来。
不可能!这箭本该要了我的命!
我定睛一看,竟是景晏发出一箭,打偏了朝我射出的那一支,还卷走了皇帝的半片袖子,牢牢地钉在树上。
险些扎穿了皇帝的手。
「跪、跪……景,王爷,快跪下!」我翻身下马,几乎是摔了下来,跪在地上扯景晏的衣角,瞬间就冒了汗。
景晏缓缓跪下,却紧咬着牙,一言不发。
「小九,你家妇人都明白,棋子是死的,让它走,它才能走。」皇帝没有发火,只是慢悠悠地骑着马,绕着我们兜圈子,「下好你自己的棋,小九,朕的棋子,你动都不要动。」
他竟知道景晏要送我走!
「皇上,臣妾不走了,臣妾做棋子,再也不走了。」
我低着头,血珠浅浅地渗出,滑入我的领子,额头的汗砸进泥土里,瞬间化为乌有。
此时皇帝又发了笑,取下自己的半截残袖:「朕还以为你二人之间,总有一个是做戏,竟是看错了。小九,你向来是匹独狼,如今倒有了把柄,这可未必是好事。」
景晏还是跪着,不说话。
「罢了,朕的玩笑开大了,你们可别往心里去。」皇帝拉紧缰绳,留我二人在原地跪着,「小九,再不上马,这鹿恐怕不是你的了。」
马蹄踏青草成泥,皇帝早已一骑绝尘。
「元元,你有没有事?你不要哭!」
我没有哭,我哪里哭了?
伸手抹了一把,竟真的满脸的眼泪。
「唉,吓的,吓哭了。」我吸吸鼻子,想站起来,却使不上劲,「没事,就是有点脚软,歇一会儿……」
却还是没忍住,捂着脸,眼泪也会流出指缝,不发声,肩膀也会抖如筛糠。
「还不如不喜欢呢。景晏,你也不如不要喜欢我!」我一哭起来就有些絮叨,「如今,要真有一个出了事,剩下那个可怎么活……」
「元元不哭,不会、不会有这么一天。」
他也有些发抖,却还是紧紧抱着我。
「别让我拖累你,景晏,你就该一生都为你自己,怎么能让我拖累你……」
「胡说,元元,不许你这么说,以后你也不许这样说。」他先是斥我,斥到最后却变得很温柔,「你哪有拖累我,是我拖累你,是我连累你……」
互相拖累,互相亏欠,我们两个聪明人,却谁也算不明白这笔糊涂账。
歇了一会儿,又乘到马上,台下虽挨了打,台上的戏还得紧锣密鼓地演下去。
我看他脸色不好,想法子让他分分心,恰好前边有只白兔,我心中一动,对他说:「王爷,元元想养小兔子。」
他一愣,随即跨下马:「那本王去给你捉来。」
他趴在地上捉兔子,青色的衣服都粘了泥土,不一会儿,他揪着两只兔耳朵,回过头笑着看我:「看,元元,小兔子。」
我眼中竟又有些发酸。
众人会合时,我一眼就看到严锋马上挂的那只鹿,这个傻子,还笑呵呵地说要拿鹿皮给织欢绷一张乘凉的小床。
皇帝神色如常,还高高兴兴地赏了他,回头看见我们,竟有些愣了。
「小九,怎么回事,你不是最讨厌兔子吗?」
我倒不知道有这回事。
景晏也没露出什么异常来,就像什么事都不曾有过似的:「这狼崽子喜欢,臣拗不过她。」
后来我才知道,先皇与他母妃好的时候,就叫她乖兔儿。
马车刚停在王府,我那丫头佳淳就迎上来,火急火燎地向我报告。
「王爷,主子,晚芍主子发脾气,这会儿正在砸东西呢!谁也劝不住,丫头们都伤了四个了。」
我叹了一口气,把小兔子送到他怀里:「这是在气皇上没叫上她,你昨晚又驳了她的脸,快去哄哄吧。」
景晏抱着小白兔,看了我半天,问:「元元,你要本王捉小白兔来的时候,存的就是这个心思?」
我知道他有点生气了,软软地递了一句:「哄哄她怎么了?王爷,您就当是为了我,省着她找我的麻烦。」
景晏将兔子还给我,只说:「你早说你不喜欢,本王压根就不会去捉。」
说完他就回了我屋子里,既没理我,也没理晚芍在院子里发疯。
我倒确实不喜欢什么小白兔,让他去捉,一则是想让他分分神,别去想皇上那档子事;二则,也是料想到晚芍一定气坏了。
我曾做戏诓过他许多次,可他因此闹别扭,还是头一回。
我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来,敲了敲晚芍的门,险些被她一个花瓶砸了出来。
「晚芍,王爷说他昨夜没想明白,你瞧,捉了只兔儿给你赔不是。」
烛台还在她手中高举着,她怒视着我,又看看小白兔,将信将疑地问:「王爷给我的?那他刚才怎么都不来跟我说句话?」
「你以为我跟你关系多么好,还要编瞎话哄你开心?王爷这会儿是累了,要不准会亲手送给你。」
她丢下烛台,迈出门槛,从我怀里抱走小白兔,摸了摸,转眼又问:「那你有什么?」
我两手一摊,对她说:「我哪有什么?刚才王爷走时你还没看出来?生我气了,跟我说了一路,早知道就带你,不带我了。」
她不看我,只看小兔子,声音竟变得很温柔:「你这蠢货,我从来不惹小景哥哥生气的,我什么都依着他。」
我是不会可怜她的,可我也确实觉得她可悲。
哄好了这个我看不上的,那边那个我看上的还在等着我哄。
他要是不等我哄,刚才就会直接回房,也不会进我的屋子了。
「王爷,」我赖赖乎乎地凑过去,对着他亲了又亲,「别生气了,好不容易好了几天呢。」
他拿手隔开我,不让我亲他,我是越挫越勇,干脆关起门来,坐在他腿上,将整个人都挂了上去:「小景哥哥,我这脖子出着血呢,你给我吹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