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谁是画眉人(70)
阿胜捂着福儿的耳朵,我和月妍牵着手仰着脸看着烟花,明明灭灭的光映着我们的笑。喜儿和乐儿在追逐打闹,阿隆傻傻发着呆……
福儿大喊着笑道:“我孩儿也是个爱热闹的!你们看,我的肚子动得多厉害啊!”
我问:“五个多月就这么活泼吗?”
福儿说:“肯定性格像我!明年这个时候,我们看烟花的人就多了一个了!”
烟花放完,我问大家:“有愿意守岁的吗?”
月妍说:“太冷了!”
我说:“守到子时去睡觉,有人愿意吗?”
所有人都说:“愿意!愿意!”
阿胜说:“我们把厨房里那两个羊腿拿出来,在院子里生火,围着火烤羊腿,喝酒,这样才带劲!”
福儿说:“你不要喧宾夺主好吗?”
我笑道:“很好!可以!火烧大一点,旺一点,我们明年都红红火火!”
福儿说:“还要烤几只鸡才好呢!”
喜儿说:“还要唱歌!还要讲笑话!”
一时间,合欢斋的院子欢声笑语,香气四溢。我们吃着肉,喝着酒,唱着歌,火光照着每个人的笑脸,温暖,明亮。
到夜深,我们一个个醉醺醺去睡觉,仿佛这是人生最欢乐的一天。
正月里,除了彼此拜年,我们就是没日没夜的玩纸牌。
别看福儿是个孕妇,精神好着呢,连着把喜儿的钱赢了一大把,又把喜儿的几样首饰赢去了。我手气不好,当然也是实在不忍心赢她们的,所以每天都是连着输。
阿胜和阿隆不喜欢闷着,和门童一起玩捶丸,在外面大呼小叫的,往往把我们玩牌的声音都压过去了。福儿时不时跑到门口大喊一声:“你们小点声,好吵啊!”
正月是一年里最潇洒的日子了,除了吃就是玩,每个人都铆足了劲的享乐。
加上我们金陵自古以来就是龙盘虎踞的兴盛之地,是六朝古都,常听人说: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洲。
千年来,秦淮河就聚居着名门望族,整个金陵城酒家林立,浓酒笙歌,数不清的商船昼夜穿梭在秦淮河上,看不尽的美人寄身这里,听不完的歌儿,赏不尽的舞蹈,丝竹飘渺,才子流连。
乌衣巷,朱雀桥,桃叶渡,王谢家族……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金陵城里的元宵节自然是不同凡响,吃了午饭,众人就把幽兰馆挂满各式各样的灯笼,还觉得不过瘾,要出去观灯。
早早吃了晚饭,幽兰馆的倾巢而出,都去沿着秦淮河观灯。我们坐着小船,载着酒,沿着河漂流着。
这里富贾云集,青楼林立,画舫凌波。
从朱元璋时候起,每年的元宵节,都要在秦淮河上燃放上万盏小灯,河上河下,华灯灿烂,金粉楼台,鳞次栉比。
沿岸有许许多多舞龙舞狮子的人,路上挤满了围观的人,河上也挤满了小船。
福儿顾不得自己的大肚子,屡屡站起拍巴掌喝彩,月妍也不再斯文,在船头又是跳又是喊。喜儿和乐儿在船尾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阿隆和阿胜简直恨不得奔上岸到处跑才痛快!
直玩到更夫敲锣,我们才不舍地回幽兰馆,又提着灯笼在幽兰馆慢慢走着,细细说着。
我怕福儿受不了累,叫阿胜带她先回去,她死活不肯。
阿胜说:“你们不知道她最爱逞强,这阵子她说走多了就脚痛,屁股痛,腰痛,有时候她痛得下不了床,去如厕都要我背着去,这会子说没事,明天又要喊全身痛了!”
我说:“福儿,你不能小孩子气,你是当娘的人!”
她听了这话,立即收敛了,乖乖地和我们挥手,嘴里还说着:“明天有什么好玩的喊我来!”
天都快亮了,合欢斋几个人还意犹未尽,我们点了好几盏灯,让屋里亮堂堂的,对着灯嗑着瓜子,家长里短地说着话。
直到公鸡打鸣,我们才躺下。
第二天,收到稚登来信,说他过年很开心,到了这个年龄,越来越觉得家庭的可贵。又说他在母亲面前说了纳妾之事,母亲并未说反对。
对我来说,这自然是个好消息。于是,我立即回信,说了过年和元宵节的盛况,并嘱咐他不必太急着回来,幽兰馆一切很好。
没有福儿在跟前接应,又少了阿胜这个得力帮手,合欢斋有点忙不过来,虽然说也没什么大事,但琐琐碎碎的小事还是不少的。
我观察了几个月,选出了浣衣处的伶俐丫头杏儿代替福儿的位置,又选了管车马的小伙子阿锦接替阿胜的位置。
福儿问我:“姑娘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笑道:“我这样就是为了让你们两口子不要再操心我的事啊,你们就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来,养到一两岁,再带到幽兰馆,你们再好好当差也不迟。你放心,你们俩的月钱,我会按时叫阿隆送去。”
开了年,福儿的孕期反应又变大了。她说动不动觉得腹痛,而且动不动吐得一塌糊涂。阿胜也急得来找我,说福儿好几次痛得打滚,郎中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
我顾不上许多,跑到可人馆去找寒烟,问她可有名医推荐给我。她想了想,说有一位御医世家出来的名医叫余慈,专治妇女疑难杂症,或许可以试试。
我匆匆去找这位名医,却几次碰不到他在家里,他这样的名医,不知道有多少达官贵人排着队请呢!
好不容易有一次,我特意大清早起来,在余家还没开大门的时候,就去守着,并叫门房说我是马湘兰。这一招果然奏效,终于见到了余慈。他推开我的重金,只说要我的一幅兰图。我没办法,当即回幽兰馆作画,到了晚上,送去余府。
余太医也立即出诊,跟我一起去福儿家里。
福儿一头汗,张着嘴说着什么。
余太医号脉之后,又伸手在福儿的腹部摸了一遍,大惊:“这孩子怕是胎位不太好!我摸着是横躺着的。”
福儿一听,眼泪哗哗淌出来:“怎么办?大夫,能保住我的孩儿吗?”
余太医说:“你现在虽然月份不小了,但如果不要孩子,还保得住你自己。如果你执意要孩子,你们都很危险。”
福儿问:“那这样我还能再有孩子吗?”
余太医说:“很难,但也不是说绝对不可能,奇迹还是有的。”
我说:“可能就是我这样。”
福儿咬紧牙关:“那不行,不能拿掉他!我要生下来!哪怕我去死,我也要生下我的孩子!不然我怎么对得起阿胜!”
阿胜跪在地上握着福儿的手:“没有媳妇,要孩子做什么?我要你好好活着!”
我拉着余太医的袖子:“有什么办法保住两个人的吗?”
余太医说:“她到生还有两三个月,我教她一套体操,或许可以改善一下孩子的胎位,但到生的时候,改善了多少是不能保证的。”
阿胜问:“也就是说,她还是很危险吗?”
余太医点点头:“孩子如果能变成正常胎位,那就没什么太担心的,但这个可能性很小。而且这个孩子比较大,生的时候也会比较吃亏。如果到时候还是横着,孩子和大人都很难保住。”
阿胜说:“福儿,我们放弃这个孩子吧!”
福儿攥着他的手:“为什么不试试呢?我要赌一把,你看,我一直运气很好!”
☆、第68章:归宿
余太医严肃地说:“其实我不建议你要这个孩子,因为很有可能两个人都没了。放弃这个孩子,最大的后果就是你们没有孩子,那起码还能保住你自己。”
福儿说:“那为什么不可以大人孩子都保全呢?我相信会有奇迹的!我一向都很有运气,就连过年的时候,我和每个人打牌都是我赢!”
余太医叹息道:“但愿上天保佑你!”
稚登在信里知道了福儿的事,嗟叹不已。
他说,妻妾也都知道了他想纳妾的事,只是颇有些酸言醋语,并没有铁了心的反对,他很期待早点让我进家门。
连日来为福儿忧心,终于有件事让我稍微宽心了。
又是一个春,有了心事的我们,并不能像从前那样疯玩,除非福儿的孩子平平安安落地。
阿锦是个机警活泼的男孩,他知道我心事重重,也想让我散散心,试探着跟我说:“金陵城里有赛马会,你要去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