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谁是画眉人(61)
吴楚桥说:“我就是要去苏州见文友,所以才来找你的,你有什么需要我传达的吗?”
我摇摇头:“该说的我说的很明白,现在我和他没什么需要多说了。我需要的是他的态度,他能不能给我坚定不移的爱。他要么就彻底远离我,放走我,要么就珍视我。你不用说,他自己会思考的,他一向很聪明。”
吴楚桥说:“既然如此,那我祝福你们早日重修旧好。”
巧的是,吴楚桥来访后没多久,稚登就来了。
他依然是在院门外喊着我的名字,请求我见他一面。
我一声不答,任由他喊。
从早上直到晚上,他不走,也没有吃喝,阿胜偷偷去送水,被我喊住了。
黄昏时分,下起雷阵雨,侍女们在屋檐下躲雨,福儿蹑手蹑脚到院门处,从门缝一看,神色惊慌地说:“王公子晕倒了!”
我还是没有发话,徘徊着。
月妍说:“他四十多岁了,一天没吃喝,又淋雨,兴许舟车劳顿好几天就直接来找你,确实扛不住。”
我的心到底还是软了:“开门,把他抬进来!”
月妍说:“哎,真真是一对冤家!你们俩啊!”
阿隆阿胜和两个门童一起把稚登抬进来,放在厅里的榻上。喜儿已经去厨房里拿来姜汤,一勺一勺喂着。
大热的天气,稚登只是打着冷颤,嘴里喃喃着:“湘兰,开门啊……”
我和月妍给他换了衣服,盖上被子,坐在旁边。
看着他瘦削的脸,似乎苍老了不少。
他不再是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美男子,他已经是个失意落魄的中年人。
他也有他的难处,他的苦衷。他要面对的是形形色色的压力,我要面对的,只是他一个人。
我握着他不再年轻的手,眼泪滴滴落在他的手上。
纵使再恨,亲眼看到他脆弱无助地央求我,我又怎么狠得下心?
是我十年前爱上了他,所以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既然爱了,怎么可能收得回?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
两炷香的工夫,稚登眼睛睁开了,看见我在落泪,他笑了:“湘兰,我就知道,你还是心疼我的。现在你原谅我了吗?”
我说:“你就是知道心软的人好欺负!”
他笑着说:“我没有欺负你,我是真的不能没有你。这段日子,我在家里,眼前时刻浮现你的身影,耳边都是你的声音,我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爱我的人。我想好了,我以后不再混账,我全心全意爱你,把你当我的妻子。”
我的眼泪又来了:“妻子……从来没有得到的身份和称呼……”
稚登说:“我正在规划行程,楚桥跑去把我一顿数落,说我是薄情郎,负心汉,我怎么解释他也懒得理我。他说,你对我的一片赤诚感天动地,说我简直不是人。哎,湘兰,外人尚且如此看不过眼,你心里的苦谁知道呢!”
稚登只是过度疲劳和饥饿,加上淋雨,并没有什么大碍。不过一两天工夫,他已经行走自如、谈笑风生了。
他说:“湘兰,这么热的天,你们是怎么熬的?我只觉得谈情说爱都没力气,干什么都累得慌!”
我说:“我这里女孩子多,自然玩的花样多。热是真热,你要想办法排解嘛!”
稚登说:“那我们去爬山?”
月妍啐道:“亏了你想出这个馊主意,不动都要中暑,你还说爬山。”
稚登说:“这样空坐着太无聊了,坐着躺着都难受,看书也看不进,听曲也没意思。你看太阳明晃晃的,这地上都晒成了白色,晃眼睛!”
月妍说:“阿胜说外面有冷饮卖,劳烦王大人顶着太阳为我们跑跑腿!”
阿胜说:“使不得使不得,我去吧!”
月妍说:“王公子常年不锻炼,身体不健康,让他去出出汗吧!”
稚登说:“好,只要能为湘兰消消暑,我在所不辞。”说着就出门去,我死活拉不住。
过了许久,还没见他回来,我到院门口张望着,一个劲喊阿胜:“阿胜,快过来!你们真是害人精,好好的提这茬干什么?他八成中暑了,肯定倒在路上了,你去找找!”
阿胜说:“哪有那么容易中暑?他肯定挑花了眼,你这么久不出门,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好玩!”
我只好耐着性子回到屋内,坐立不安。
只听得阿胜说:“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我急急地跑到院门口,老远看见稚登提着几个葫芦走来,一边走一边擦汗。
他看我在等,加快了脚步:“湘兰,快进去,这么热的天,地上滚烫的,你在那站着干什么!”
阿胜上前接过葫芦,我搀着稚登进屋,整个合欢斋的人都围上来。
阿胜说:“好重啊!这几个葫芦装的都一样吗?”
稚登说:“上面贴了字的。”
阿胜说:“我又不识字!”
福儿说:“我近来晚上在姑娘房里学了不少字,让我来认!这是绿豆水,这是酸梅汁,这是梅花酒!”
我们都拍手道:“很好!你都说对啦!”
福儿眉飞色舞地指着最后一个葫芦:“这是什么梨,就叫梨子水吧!”
稚登说:“漉梨浆,你说梨子水也可以。几月不见,福儿让人刮目相看啊!加油,有朝一日超过湘兰!”
福儿笑道:“别给我戴高帽了,我才认得几个字呢,别让我骄傲得学不进了!”
阿胜说:“看来我也要学学了,不然以后就只有我一个睁眼瞎。”
阿隆笑道:“怕什么,这不还有我吗?”
我笑道:“你们别贫嘴了,趁着现在是冰的赶紧喝吧,一会儿放热了!匀出来些给咱们幽兰馆所有人都尝尝!”
稚登说:“我一个人拿不了太多,下次叫阿隆和阿胜一起去,样样都带回来!”
福儿说:“什么时候带我们亲自去店里吧,那样可以一人一大碗,随便选!”
稚登说:“好,我批准了!”
我们抢着自己喜欢的口味,恣意畅饮。
福儿说:“还是酸梅汁最解暑,我喜欢!”阿胜赶紧附和:“我也是!”
喜儿说:“我喜欢梅花酒,有米酒味道,又有梅花香,我都舍不得喝完!”乐儿说:“我什么都和你一样,口味也一样!”
我说:“我喜欢绿豆水,甜甜的!”
稚登说:“我喜欢梨子水,也甜甜的,就是冰都化了。”
我们说着笑着,喝着美味的冷饮,觉得一夏天的暑气终于散开了些。
稚登说:“看来我不在这里,你们很不会享受生活啊!怎么都没想着去买这些呢?”
我笑道:“我以为这里清幽,没有那些。”
稚登说:“你这里好歹是王府旧址,再怎么冷清,也只是略微比可人馆那里清净,该有的还是都有的。阿胜既然知道,怎么不早说呢?”
阿胜说:“我也是才知道的,我天天在姑娘眼前当差,这阵子出门也不多。”
我说:“既然如此,我们明天出门去喝雪泡水。”
稚登说:“从幽兰馆大门一出去,一溜儿都在卖冷饮,什么样的雪泡水也不稀奇。那些店还很会吆喝呢,比我们这些文绉绉的人能说会道多了!”
福儿急切地问:“有没有刨冰?加水果的!”
稚登说:“当然有!但我不好拿,明天自己吃去!人家的冰鉴里有冰镇的米酒,还有加各种各样新鲜水果和牛奶的刨冰!”
我问:“都是喝的吗?有没有什么吃的?我怕明天还要玩,饿着肚子也不行。”
稚登说:“我刚看到那竹签子写着什么玫瑰清露莲叶羹,名字叫得真不错,不知道味道如何,你可以去试试。还有一家,有牛奶茯苓霜,也是冷的,你也可以吃一碗。”
我笑道:“天呐,这让我怎么选啊!就是再热,我明儿也要出去尝尝!”
稚登说:“还有糖蒸酥酪如意糕,我看别人买了在那里坐着吃,很香很可口的样子,你也一定要去吃吃看。”
稚登的话说得我们都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就出门去!
☆、第60章:长夏
第二天吃了早饭,合欢斋的人都在叽叽喳喳说着出门的事,稚登说:“人家现在不一定开张呢,你们再略坐一坐。”
禁不住福儿的一再催促,我们出门溜达去了!
果然稚登没有骗人,沿街都是应季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