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谁是画眉人(48)

花神庙的桃花和梨花交错着开，一片白，一片粉，像朵朵轻云漂浮着。素馨花一串串嫩黄明媚，玉茗花一团团娇羞灿烂，风过处，花瓣飘飞，暗香阵阵。

我和稚登牵着手，在花下漫步。

我说：“桃花源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也不过如此吧？”稚登说：“那个渔人身边没有佳人，哪里比得上我。我现在揽着美人，看着美景，喝着美酒，只差羽化而登仙了！”

花神庙游人如织，女子个个插花满头，丝毫不顾路人的眼光，都像花骨朵似的开放在这春光里。稚登也踮起脚尖，攀折一枝桃花，插在我的发髻。他自己又采下素馨和柳条，编了花环戴在头上。我笑道：“你已是不惑之年，还在学少年呢！”他笑道：“老夫聊发少年狂！”

我放眼望去，男男女女谁不是如痴如狂呢？

鲜衣怒马，恣肆张扬，人生得意须尽欢！

月妍戴着满头花笑着跑过来：“已经中午了，别学那些疯子，我们来吃点！”于是我们席地而坐，厨娘摆上小菜，斟满酒，我招呼幽兰馆众人都围坐过来。此时的我们忘记了身份尊卑，都挨着彼此，吹着风，吃着午餐，唱着小曲儿，任由花瓣掉落杯中碗里。

吃完了饭，众人又都撒野去了，我和稚登坐在地上，背靠着背，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福儿两手是灰土，上来就拉着我的衣襟，我说：“瞧你脏兮兮的，你碰着哪里，哪里就黑了！”她索性双手拉着我：“花神庙真有个庙，你不知道吗？在那边，好多人在那里烧香祈福呢！”

我说：“咱们今天已经祭花神了，不必去了吧？”

福儿就是不松手：“谁怕福多呢？多拜拜说明你诚心，你的心愿就会实现得更快！”

我笑着起来：“你个小东西，难为你这么巴巴的等，那就去吧！”

稚登说：“我就在这里等你。”

我和福儿拉着手到了小庙里，人头攒动，我们根本挤不进去。福儿在后面推着我，好不容易我跨过了门槛，她被挤出去了。

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好不容易点上香，跪下来祈祷：“愿我和稚登永不分离！”

祈祷完，人群推推搡搡，我几乎找不到门在哪里。

费尽力气出了门，又看不到福儿了，正要喊时，一个小树枝打在我头顶，我一看，福儿在树上笑：“你许了愿，就没白来了！”我到树下说：“快下来，别摔着，我扶着你，慢点下！”她哪里理会，猴子似的三步五步溜下来。

我们到了稚登跟前，稚登问：“许了什么愿？”福儿说：“心愿只能说给神听，你知道了不灵验！”我笑道：“是的，说了就不作数了。”

稚登说：“在我们苏州，花神节比金陵还要热闹，我们每年都要去虎丘的花神庙祭花神，杀猪宰羊，还要在家里大摆宴席庆贺，祈求花木繁茂，人也康健。”

我说：“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苏州，让我见识见识？”

他笑道：“这是自然的。”

福儿指着花丛里闹成一团的月妍和喜儿、乐儿：“这三个人疯了！”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三个女孩笑闹着，用扇子扑着蝴蝶，一会儿被花丛绊倒，一会儿被女伴推倒，个个云鬓半偏，香汗涔涔。

阿隆和阿胜坐在桃树上，被花朵簇拥着，像两个仙人。

稚登说：“阿隆，你会吹笛吗？此时如果吹笛一曲，是最相宜的了！”

阿隆说：“我哪会这种事！”

阿胜笑道：“我们只会跑腿！”

稚登听了，起身也爬到树上，从袖子里抽出一直长笛，悠然吹响。笛声在花间飘荡，引得行人纷纷驻足。

月妍笑道：“这倒真像一个神仙下凡，左右带着两个童子。”

我笑道：“我幼年时也是个淘气的，常常爬树上去，这些年倒生疏了，不然我也上去做个神女。”

月妍说：“你上去，人家还以为花神现身了。”

直闹到黄昏，大家还没有回去的意思，福儿说：“我不管，我要等到放了花神灯再回！”

月妍也野了性子：“我也要放一个！”

天渐渐暗了，果然卖花灯的小贩纷纷叫卖，稚登叫住一个小贩：“你这些花灯我都买了！”幽兰馆众人围拢来，都伸手去拿灯，有的把花灯挂在树上，有的顺着河流漂走。还有几个孔明灯，我伸手就抢了一个。

稚登说：“他们难得出来一次，你和他们抢什么！”

我说：“因为我要许愿啊！”

稚登笑道：“你一天要许三回愿，把神仙都烦死了！”

我笑起来：“花神才来一天，我一年就劳烦她这一天，不要嫌弃我！”

说着，我就点上烛火，叫稚登和我托着孔明灯一起松手。看着花灯飘飘摇摇升上高空，带着我的心愿远去，我心里默念着：“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

稚登说：“趁着现在游人少了，我们何不秉烛夜游？”

我笑道：“正好我也有此意，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第48章：愿和你把日子过成诗

稚登提着灯笼，我挽着他的手臂，我们在花间轻声细语。微风过时，他总会问我：“冷吗？”我说：“不冷。”

我问：“你送我的兰花是在这里买的吗？我怎么白天一直没看到哪里有兰花？”

稚登说：“兰花怎么能这样放在外面任别人攀折？你看今天这样多游人，若是放外面，我敢说现在一盆也没有了！”

我说：“那花匠们把兰花藏在哪里了？”

稚登说：“只有常来买花的熟客才知道，兰花有专门的兰室，还有专门负责照管的人，比起别的花，算是处处优待了。”

我笑道：“那你带我去看看！”

我们相依相携，到了花神庙几十米外一处小木屋，花匠正要关门，见我们来了，笑道：“请进，请进！”稚登说：“花朝节生意好吧？”老花匠笑道：“看花的多，买花的少，何况是兰花？”

我们由花匠领着，在兰室观赏着各式各样的兰花，我啧啧称叹：“到了你这里，才知道我的幽兰馆算不得什么。”花匠一听，笑道：“幽兰馆在金陵谁人不知？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你就是马湘兰姑娘吗？”我笑道：“正是，我的幽兰馆里也有你种的兰花呢，就是这位王公子送给我的。”

花匠说：“既然你是湘兰姑娘，那你一定是当今世上最懂兰花的人，这样吧，我全都给你算最低价，你以后想要什么品类，叫人和我说，我一定留心着帮你找。”我自然是一口答应，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来。

老花匠引着我，一盆一盆指给我看：“这个季节开的春兰在这里，这是墨兰，已经开过了。建兰开花要等夏天了，你可以迟点再买。慧兰现在买正相宜，正赶上花期，还能开好一阵子呢！寒兰要到深秋来买最好，冬天开花。春石斛在春天开，秋石斛在秋天开，蝴蝶兰夏天开，你什么季节来，我都有开得正好的兰花给你。”

我指着慧兰说：“那我要这个，今天带回去，总共几盆？”

花匠说：“慧兰多得很呢，有十来盆。”

我说：“我全都要！建兰有多少？”

花匠说：“建兰开花还要等一阵子呢，要不你过一阵子叫人来拿？”

我说：“可是我忍不住，看到这么多这么美的兰花，我恨不得全都带回去！”

稚登说：“你别贪心，听阿伯的不会错。”

我只好依了他，买了十来盆慧兰，还依依不舍的回头看。

稚登说：“今天太晚了，不好带，不然哪怕你全都要，我也不会拦着。你放心，以后你想要只管说，我给你跑腿！”

待我们带着兰花，风尘仆仆回到幽兰馆，全馆上下都累得几近瘫痪，我还在院子里张罗着给新的兰花腾地方。稚登说：“明天再弄，先晾在那里。”我不肯，非得先搬进房间。阿隆和阿胜都忍不住有怨言：“都半夜了，还让我们做苦力！”

等到这些兰花进了我的房间，幽兰馆所有人都睡着了，鼾声四起，稚登还没沐浴就横躺在床上和衣而睡了。我不忍喊醒别人，自己烧水洗漱，又对着房间新买来的兰花坐了良久，才恋恋不舍地去睡觉。

第二天一起来，我又折腾着这几盆兰，月妍呵欠连天的说：“你要不再躺会儿，反正我现在腰酸腿软，不想伺候你。”喜儿也笑道：“我的腿昨天都没法到床上去，我以为睡一觉就好了，谁知道今天挪不了窝，今天也不能伺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