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谁是画眉人(19)

我还在犹豫呢，月妍一口答应下来：“好，我愿意去服侍伯母。”

曹云深说：“那你们明天早点起来，我带你们去。我家里没什么规矩，我回去就热闹点，我没回去，就只有我母亲和丫鬟们。我母亲很善良，每日吃斋念佛的，绝对是个好人。”

第二天一早，我们刚洗漱完，曹云深就骑马来了：“走吧，我母亲也很激动，一晚上没睡好。”

月妍焦虑起来：“这里镜子都没有，我还没准备好！”

曹云深笑道：“又不是见婆婆，这么紧张干什么？”

带着寒酸的行囊，我们很快到了曹宅。

曹宅并不大，也是普通的一座民房，紧挨着大街。但是规整清洁，隐隐透着几分端庄持重。

我们在门口迟疑着，曹云深说：“跟着我！”

一进门，两个小丫头迎上来：“少爷回来了！夫人等了很久了！”

这时候，一位圆脸丰额的中年太太扶着丫鬟的手到院子里来：“来来来，到屋里来！”

到了屋里，夫人吩咐下人沏茶、拿点心，又拉着我们的手问名字、年龄、籍贯。她说：“听深儿说了你们的事，我心里也很佩服你们，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都不同流合污，一定要守住自己的清白，真是难得啊！”月妍听到这话，就低下头去。

夫人说：“你们在这里不必拘礼，就当在自己家一样，往后有了好去处再走。”

月妍说：“夫人，您有什么事不要客气，吩咐我们去做，我愿意尽心竭力服侍您，报答公子！”

夫人说：“服侍我的人已经够多了，深儿现在出息了，我总说不要花冤枉钱，他还是找了这么多人来服侍我，你说我一个老太太能有什么事呢？你们两个就陪我说说话就可以了！”

在夫人的安排下，我和月妍住在一间雅致精巧的厢房，靠墙的几案上笔墨纸砚齐备。

我惊喜地走过去，提笔写起来：沅有芷兮澧有兰。

很久没有机会练习，感觉力不从心，写得松松垮垮。我说：“这下好了，姐姐，往后我们可以天天练字！”

这时候，曹云深走过来：“真没想到你的字这么好！你还会《九歌》？”

月妍说：“妹妹什么都会，还会画画，还会写对联，还会作诗呢！”

曹云深拍着手：“太好了！湘兰，你真是超出我的期待！”

午饭的时候，曹夫人说：“深儿去当差了，听他说湘兰写得一手好字，还会作诗。要我说呐，女孩子最要紧的还是女红，倒不是要在这些男人的事上下功夫。”

我说：“我在八岁半的时候，家门不幸，流落到金陵，所以学到的知识有限，也只是些须认得几个字。”

曹夫人点头：“认几个字还是有必要的，省的当睁眼瞎。但是能看懂家书就差不多了，你们不知道，多少好好的姑娘认了字看了那些邪书，就移了性情，丢人现眼。你们虽是红袖楼出来的，但是你们是努力逃出来的好孩子，所以我心里对你们没有偏见。你们往后多听听我的教导，做个贤良淑女，以后嫁个好人家。”

从这以后，我再也不敢在曹夫人跟前显出能书画的样子，只有在晚上洗漱后，偷偷在房间和月妍一起写一写，画一画。但是曹云深每每来索要我的墨迹，还督促着叫我要进步。

曹夫人喜欢听昆区，月妍和我在红袖楼都学过，我们每天陪着夫人唱一唱曲儿，讲讲笑话，斟茶，养花，跟着小丫头们学着做针线活，日子悠长快活。

很多时候，我甚至觉得，曹夫人认真教导我们的样子，像极了我母亲。很奇怪，我真的很喜欢她管教我，看她教给我一个闺秀的行事准则。

天长日深，我们也都很放得开了，我和月妍既算不上这里的主人，也并不是奴仆，所以我们总是抢着做奴婢们的事情，却也有很多的自由和清闲。

这天，曹云深从外面回来，天暖气清，又是个春天。

他带着一件新鲜玩意儿来找我：“湘兰，我要送你一件礼物！”我一转过头，看见他双手捧着一座小钟。

我惊讶地接过来：“哪里来的？我只在花蕊姑娘那里见过，但是一点都没有你这个这么好，好精致啊，这个针好像是金的？”

他看着我：“这是西洋钟，传教士带来的，我在李大人那里费了好大劲才得到的，就是想送给你，以后你就清清楚楚知道准确的时间了！”

我说：“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敢要，送给夫人吧！”

他说：“你过生日的时候我还没表示呢，那时候没有合适的礼物，这算迟到的礼物吧！”

我总觉得心里不安：“那……你送我这么好的礼物，姐姐呢？”

他说：“这是我对你的心意，当然没有她的啊！”

我说：“可是……她会伤心的，姐姐她……”

曹云深问：“她怎么了？”

我说：“你说过把我当知己和妹妹是吗？那姐姐呢？”

他说：“月妍在我心里是妹妹啊！”

我说：“要是姐姐喜欢你呢？”

他说：“她不会喜欢我，我有喜欢的人。”

我吃了一惊：“她怎么不会喜欢你？你眼瞎吗？她已经很明显了！对了，那你喜欢谁？我跟姐姐说，让她死心，免得为了你心神不宁的！”

曹云深看着我的眼睛：“湘兰，那你又看不出来吗？我喜欢的是你啊！”

“我？你……”

“是的，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可是你这么小，我会等着你长大的！湘兰，我送你这个自鸣钟，就是希望它见证我对你的爱，每一分每一秒都不会停！它帮我数着爱你的时间！”他激动地说。

我一把将自鸣钟推到他手上：“不行，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喜欢我，你要喜欢姐姐！”

他说：“我没法喜欢她，感情是没法勉强的！”

我说：“那如果你没有遇到我，你就会听夫人的安排，娶一个你也许喜欢也许不喜欢的人，你也会好好过下去，怎么现在就说没法勉强呢？”

他说：“遇到了你，就是不能勉强！除了你，我跟谁在一起都是勉强！”

我说：“那好，曹云深，你听清楚，我早知道你帮我是有所图，我绝不会来！我也是没法勉强的，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他眼圈红了：“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哪里不好吗？我可以给你安稳的生活，虽然不富裕，但是幸福啊！”

我说：“我不喜欢你，谈何幸福？”

不知道什么时候，月妍到了房间，她说：“妹妹，曹公子，我都听见了。湘兰，你不要因为我错过了一生的幸福，曹公子这么好的人，去哪儿找呢？曹公子，我确实没有资格喜欢你，我也一直没有这个奢求，我只要能给你提鞋，就是老天爷开恩！其实我早就看出来，公子喜欢妹妹，我很难过，也很高兴。今天索性让我清醒，也好啊，我喜欢公子，不关公子的事，你们不要因为我的存在破坏了一桩好姻缘！你们都是我最在乎的人，只要你们过得好，我就无怨无悔！”

曹云深说：“三个人说开也好，我喜欢的是湘兰，月妍是我的妹妹。我是觉得湘兰太小，想等等，现在坦白也好。我是认真的，湘兰，不考虑别的因素，你能接受我吗？”

我说：“即使不考虑姐姐，也不考虑别的，我还是不喜欢你。我只是把你当哥哥，没有对你动心过。我希望你能明白姐姐对你的爱！”

月妍说：“妹妹，我们都是倔强的人，都不想勉强自己，包括我自己。既然他不喜欢我，我把他绑着也非我所愿。”

我说：“那我也说清楚，我这一生只想嫁给我真正爱的人，如果没有，我宁愿孤单一生，绝不勉强！现在这样尴尬的处境，对我们三个来说都不好过，我想我还是离开曹宅吧！”

曹云深急切地问：“离开这里你还能去哪里？就在这里吧，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我说：“事已至此，我不想三个人窘迫，我也不知道会去哪里，但是再坏也坏不过红袖楼了。”

月妍说：“妹妹去哪里，我去哪里。”

我说：“曹公子，谢谢你能喜欢我这样低贱的人，也很抱歉！我去跟夫人禀报一下，我们决定离开了！”

☆、第22章：清风朗月白鹭洲

夫人正躺在榻上午休，一个小丫头睡意沉沉地给她捶腿，我和月妍走到房间，不知如何开口。直到她微微睁眼要水喝，才发现我们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