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不归程+番外(7)
再深一分,血流不止。
阿离看着他强撑的样子,还是颓然地收了手。
她爱他,竟连伤他都下不去手,更舍不得杀他。可他却沾染了她亲人的鲜血,爱与恨,愧疚与留恋,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剑扭转了方向,架在了她的脖颈,力度逐渐加深,她能感受到有温热都液体从划破的伤口中流出,炽热的血好似能温暖逐渐冰冷的躯体。
阿离闭上眼,似乎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没有看见萧若程惊慌失措的神态,没有看见他欲言却又止的为难。
他朝她扑了过来,打翻了长剑,跪在雪地上拥着她,撕开衣衫,将布条扎在她纤细的颈部。
洁白的雪染上殷红的血迹,格外刺目。
“是我的错,别这样对自己。”他埋在她的肩头,语气哽咽。
“那你让我如何自处。”
“先分开一段时间罢,想想以后各自的去处。”阿离话毕,像是用完了全身的力气,双目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飞扬。
雪,如鹅毛般,又洋洋洒洒下起,席卷天地,一片白茫。
第13章
三日后,阿离按信上之约抵达凤凰楼。
这几日,她想了许多,不是心中过于偏袒与他。只是还是不肯相信,一个人的转变岂会如此之大。
所以,她赴约而来,又或许是抱着那份可笑的侥幸之心。
方一进,侍从引着她到七层的雅间,随后又关门退了出去。
房内,摆设雅致,墙上挂着一副山水图。香炉升起袅袅白烟,檀香弥漫。
茶几上随意摆着两只杯盏,其中还盛着碧绿的茶水,显然曾有人坐此交谈过。
阿离听见脚步声,见过来一位三十余岁的健壮男子,皮肤黝黑,步伐沉稳,是习武之人。
“萧夫人,您请上座。”男子伸出手,谦让阿离让她坐于正座。
“你是军中人?”阿离询问道,只觉男子的气质与周身格格不入。
“正是,下官是萧将军的部下方乾。”男子爽快回应,更换茶盏径自漫了杯茶水,自饮起来。
阿离看着他的动作,不禁心中起了疑惑。
若他开设这处雅间,茶几上的杯盏必有一个是他的,而他却更换了茶盏。
而他既然是萧若程的部下又为何特意写信告知她并约她前来。
又或者,真正约她的并非是他?
幕后之人是想利用他来试探自己?
而试探她的目的是什么?是她还是萧若程。
“方大人在信中提到的真相究竟是什么?”阿离双目看着方乾的眼睛,面上极为认真。
方乾嘴角一撇,语气有些愤然地接道,“我也曾以为将军爱民如子,如今怕是我看走了眼。”
“那日,将军奉旨灭谷,召集军中五十余人前去。军中皆是血性硬汉,只砍杀贼虏寇贼,如何能手刃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将军将谷中人集结到一处破庙中,竟让人放火,生生烧死。我跟随将军多年,从不知将军这般心狠手辣。”
通天的火光,众人的哀嚎,横野的尸骨。
阿离不禁想起这般画面,心仿佛被生生撕裂一个豁口,鲜血淋漓。手脚冰凉,脊背发麻。
“我信他。”阿离强迫自己归于理智,忽然想到什么,坚定道。
“夫人若信,今日便不会赴约了。”方乾愣了一下,又说。
阿离轻轻笑出声,略有嘲意,“设约之人亦不是方大人,鸠占鹊巢许久,何时让正主来谈话?”
方乾面上露出错愕,不知自己哪里出了纰漏,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萧夫人果然聪慧。”中年男子从屏风中出来,拨开手中珠帘,笑着夸赞。
只是那笑意不及眼底,望而生畏。
“原来是辛丞相。”阿离起身福礼,平生出不安之感。
萧若程在府中鲜少谈论朝事,但从他只言片语中得出,辛丞相极受当今圣上宠信,实非一般人物。
“方才那人所言皆为事实。”方乾撤后,辛无羁惬意仰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说着。
“五十六口人呐,葬身火海,无一幸还,真是惨烈啊。”辛无羁摇着头叹息。
“夫人日后有何打算?”
“这是我与他的事,有劳丞相挂心了。”阿离说罢便起身打算离开,她实不想与此人继续周旋。
今日只怕是一个局,如今她只想回去,了解真正的真相。
“夫人若不做打算,那本相便替夫人做打算了。”辛无羁神色划过一丝狠厉,扣了三声木椅,内室中又有一女子迎面走来。
样貌,神情,姿态皆与阿离如出一辙。
阿离驻在原地,惊诧不已。她知晓世间有易容术,可如何能连神态都极为相近,挑不出半分差错。
难道是欲杀她而代之?阿离不寒而栗。
“丞相这是何意。”她故作镇定,可语气还是有些颤抖。
“那就要看夫人如何选择了。”辛无羁极享受这种时刻,就像看着抓到的猎物奋力挣扎却还是挣脱无望,恐惧绝望的样子。
阿离猛地向外冲去,推开门却被护卫拦截,身后传来辛无羁略带诡异的笑声。
第14章
“女人间的争夺,本相便不插手了。”辛无羁面上极为无奈,摆摆手,扬长而去。
房中空气凝滞,二人彼此谁都未曾先说话。
忽而,女子缓缓道,“夫人,我是碧云。”
阿离愕然,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当年多亏夫人救了我娘亲,实是感激万分,您待我与绮罗极好,我感念于心。可奈何辛丞相以我一家人要挟于我,此行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碧云回忆道,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语气却流露出伤感。
阿离面对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不免产生些许错乱,但还是耐心听着。
“夫人可还记得,将军曾说我与您有几分相似。我便日日对镜模仿您的神情样态,可相似终究不是。我原想就此安然度日,可您竟然不分是非黑白竟伤了将军,他待你如此好,你却这般待他。”碧云陷入过往之中,语气越来来激烈,面目亦随之狰狞。
不分是非黑白?阿离神色有些恍然,眼神飘忽游离。
“若是我,定会温柔善待将军的。”她又笑道,神色一紧,摸上发间的发髻抽出一根尖锐的银钗直直向阿离刺来。
阿离心一惊立刻躲开,环顾四周却并无躲避之处,脊背处冷汗连连。
突然想起萧若程曾教过她的防身把式,心中有了几分底气。
却顿时脚下一软,滑倒在地上,连着眼前皆出现了迷蒙的幻影。
“迷药起效了呢。”碧云向阿离步步逼近,笑声却如催命的魔咒一般。
是香炉中的檀香?
阿离双臂死撑着上身,侧过脸紧闭双目。
默念道:阿程,这次也许真的回不去了。
忽然,前方出现重物倒地的声音,男子扶着阿离的肩膀轻轻拍着,“阿离,是我,没事了没事了。”
“阿程?”阿离浅抬着眼只觉身影熟悉,并未细想,扬起唇,柔声唤着。
男子神色一片黯然,并未再接话,默默抱起女子。
阿离逐渐恢复起意识,方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决明兄。”
“阿离,你说若是你一开始认识的是我,我们之间是否尚有可能?”沈决明低起眼眉,惆怅道。
“不必说了。”转而看着女子迷茫犹疑的神色,不愿再听其回复。
“阿萝,交予你了。”沈决明将女子放在塌上,召来黑衣女子,径直出了屋子。
“让那个女人死得光彩些。”男子向身边人冷冷命令道,周身尽是肃杀之气。
阿离已经“死”了,她醒来第一个认识的人只会是我。
碧云在昏迷中从楼顶坠落,掠影浮光,坠入楼底,面目全非,尸骨尽碎。
“这不是将军夫人吗?”
“摔得这般模样,你如何识得的?”
“这镂花镯子漱玉斋仅出此一件,正是萧将军买给其夫人的。”
……
阿离在梦中惊醒,四周依旧黑压压一片。
“阿程。”她试探地唤着,只见男子点起烛火朝她而来。
那一束光,点亮了整个黑夜。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许是刚醒,阿离的语气有些软糯。
“第二日夜里。”萧若程将烛台放置一旁,答道。脑中紧绷的弦终于得到放松,可还是不安与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