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指柔+番外(35)
康世珏显然没打算承她这情,如果这会他也含糊下,那就一片云彩散,可他并没有那么做,就连语气都没有丝毫软下来的意思,依旧带着高高在上的指使,“你只随心随性做想做的事儿,至于别的……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他这话,像是巴掌打在脸上,狠狠抽了程双一个趔趄,她只觉得脚有些凉,那冷渐渐蔓延开来,将身体凝结成冰。“呵呵……”她阵阵失笑,“让我不要管吗?信不信,只要皇上稍显对蕃王的忌惮,你那些身为朝中肱骨的同僚们就会善解人意地上章奏表跪请撤蕃?信不信,天子收回兵权的同时会重责那么一两位蕃王,而高功盖主的英王首当其冲?到时你这个残暴的亲王要如何自保?又要怎么应对帝王高悬的利刃?”他以为他是谁?有“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的豪迈吗?天下苍生是他的责任,那她呢?在他未来的蓝图中,都没有关于她的部分吗?这样的想法让程双寒颤,自尊心又不允许她直白地问,所以只能旁敲侧击。
“住口!”他疯了一样的吼,还想伸手抓她的衣襟阻止再有什么妄言,可手还来不及触到就生生顿住,然后攥成拳重重砸在茶桌。
小小的薄胎茶具哪经得起如此的颠簸,一个个都七倒八歪,更有一只滚落在地,碎成了一摊,程双本就不喜欢他这爱拿物件出气的毛病,心头的邪火一下烧得更盛,“不要说你不知道‘绕指柔’代表着什么!它同时和岁丰时的战将一样,都是皇帝为悍卫皇权可以随时舍弃甚至是毁掉的东西。”
“住口!!!”那蒲扇一样的大掌终是揪向了她的衣领,“别让我再听到些大逆不道的话!”
上过浆的贴边紧紧勒住脖颈,不止成功地让她哑了言,就连呼吸都被掐断……程双倔强地不肯讨饶,任窒息带来的骇然肆虐,然后被绝望侵占……
直到见她脸颊潮红,半阖着眼皮,世珏才惊觉盛怒之下手指是带了力道的,忙松开,却忘了她已经开始犯迷糊,眼见她就那么软软地摊在地上,头不小心与桌沿磕了下,世珏想去扶,可还是硬起心肠没动,居高冷冷地看她,“女子不得干政,这是祖宗传下来的国法,你不要仗着我的宠就恣意妄为,否则别怪我严惩。”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屋子。
程双慢慢团起身子,手抱膝盖倚着桌脚,才不至于继续摊软,那含在眸中多时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的落,掉进嘴里,又咸又涩……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为什么会弄成了这个样子?刚刚那对视而笑的一幕如同泡影,瞬间破碎,留下的只是他狰狞扭曲的脸赤红的眸子,和绝决的背影……
赈灾放粮,除了那些协同的官员们无利可谋,她想不出还有别的不妥之处。西郊的宅子她讨来,经过简单修缮,将它对外开放,短短半月的光景,善男信女们前来许愿祈福的都不下万人,试问现在齐州城内哪个不是对英王的善举津津乐道?怎么就成了多事?
“姑娘,姑娘醒醒……”
谁?强撑着睁大眼睛,碧绢掉着泪的脸印入眼帘,程双用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嘤嘤地哭,“碧绢,他……他想杀了我……”
碧绢手一下一下抚在姑娘的背,嘴上劝着,“不会,有我在谁都休想动您一根指头……”伴着话落,她满是水光的眸中泛起一抹恨意……
☆、冷战
那天起,程双就下令封了山庄建成后就从未关过的主院角门,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看得出他们在扭别扭,霍欢更是急得上窜下跳地两面撮合,但终因双方的不够热衷而宣告失败。
委屈和寒心只是特定环境下的心理暗示,过后,程双也想通了,他的本意并非要施暴,不然……跟断了梁骨的藤编茶桌和满地的残瓷碎片比起来,她还是完整的,不是吗?
但他伤了她却是事实!
指腹轻轻落在脖子上,淡淡的疼退后去,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
“姑娘,用粉掩一掩吧。”缃绮捧着鎏金粉盒凑近,程双有心躲,可转念想,也好,省得给人看见了多生事端,于是就微扬了下巴,将颈子的线条尽量拉长,让丫头能更仔细铺实填满。
程双脸无意间扭向外,透过半敞的门,看向院中。夜里一阵风过,昨天还盎然的枝叶竟成了蜷缩在地面的一片狼籍,早晨听丫头们感叹,说青草上都落了霜……这天还真是说变就就。
“哼……”在边上整理衣衫的碧绢见状冷冷发了个鼻音,引得缃绮厉眼看过去,“你有完没完?要是闲得难受,就去看看车套好了没!”
碧绢嘟着嘴,“哄我做什么?又没说错……”
“去催下他们也好,”程双打了个圆场,指指妆台角上包起的锦帕,“顺路将那‘百和香’给金玉送过去。”
孔金玉从京城回来才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南北气候的差异,竟让一个沾了枕头就睡的人瞪着眼睛到开光大亮,她眼下那团乌青的暗影看了就让人心疼,昨儿程双让程郁去药店配了这安神的香料,知道她和伍信亨打算要娃娃,特意让申一看过才敢拿给金玉。
同样是打发的辞令,程双的比缃绮的就好接受多了,碧绢虽还是不愿意动,可毕竟主子发了话只得遵从。
听着那跟砸夯似的脚步越来越远,程双好笑地摇摇头,这丫头好像对英王府的人一直存着敌意,就算是没发生这事前也都是爱达不理的,现在可好,连掩饰都懒得做了,提到就咬牙切齿。
“姑娘,那门……”缃绮见程双脸色还好,打算小小拭探一番。
连眼皮都没抬,程双只用眼尾咧丫头,愣是将缃绮后半段话给瞥没了,她坚难地咽了几下口水,“姑娘,您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能说说吗?总这么避着也不叫个事儿,最近,净看到爷跟角门那转,许是拉不脸面来……您就给递个台阶吧,嗯?”
台阶么?再看看吧……程双盯着衣角上掉落的小撮粉点发怔,这些日子以来,她想明白了个道理:皇帝赐来的那柄“绕指柔”可能并非如先前想的那样,只是为了震慑或是告诫,也许是在表达着某种意义的无奈……
在康世珏的人生中,存在着一处任何人都无法接近,就连议论都不可以的禁区,它的名字叫骄傲……
皇宫之内有没有发生过不欢而散程双不清楚,但可以肯定,若皇帝真的提到过让这位英猛的亲王稍稍收敛性子的话,定是会惹得康世珏大动肝火,大概是所有的话都起不到应有的作用,皇帝只能用了这种隐喻,相信以英王的心智能想得明白。
理清了这点,程双就感觉没有什么是需要再计较的了,苍生万物的主人都不得不在康世珏这块硬骨头面前采取迂回,平凡如她,还有什么是接受不了的呢?
“您倒是给句痛快话儿啊!”缃绮这是真急了,不然也不会这么说。她就想不明白,姑娘究竟想怎么样……要说真伤了心想恩断义绝吧,那就不应该继续容人在山庄里住着,若说不是,又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拒人千里,就连充当和事佬的霍将军都是笑眯眯地来,哀声叹气地走,再这么下去非冷出个好歹来……想着,愈发地焦灼,“总这么不搭不理的,把爷的性子给磨得失了耐性可怎么得了?”
“行了!”淡淡一斥,成功地让缃绮消了声儿,“把夹衣拿过来,准备出门。”说完没再多看丫头一眼,只是微微伸平了手臂,等着罩上那件外衫。
皇帝在政权兵权分离的情况下都能静下心来等康世珏转过那道弯,学会收敛锋芒,跟那些比,她痴痴缠缠的小女儿愁怨就显得微不足到了,怎么就等不了?再说……她可不想再来一回正面交锋,太伤筋动骨不说,这小心肝可是承受不起,所以,她更乐于冷眼看着别人煎熬。
收拾得当,出院门准备乘车进城。
山庄的路都是用三尺来宽的石板铺的,并没有过份打磨,让它保持着粗犷的凹凸,夜里的霜露一见亮就没了冷傲,化成一摊湿漉,不止地上泞泽一片,就连整洁的石板小路也是积了点点污水。
缃绮扶着姑娘的手臂,生怕一个不小心会因为路滑而摔了跤,突地,感觉她停了下来,缃绮不解地瞅着姑娘的侧脸,那面上的专注让到了唇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雪花,”程双喃喃地念,那小小的冰晶落到掌心,都不及平稳就被体温融化成水珠,可一点都没影响到程双的惊喜,这个季节居然就能孕育了这些小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