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指柔+番外(4)
“不是……”方家若有这本事,还用得着急于同莫家联姻?程双略带些晒意地撇了下唇角,看在程伯南眼里却成了恨意,他忙紧了相握的手,“孩子!”
“爹放心,我身无长物的离开,就表明了将一切都断在京城的决心,现在,只求您的病能快点好,看女儿如何一步步让程家的织坊再红火起来。”
“呵,爹倒是养了个不让须眉的女儿,好,爹等着……只是玦儿,你要知道,爹这辈子名利都占了,福也享了,再看到你幸福的相夫教子,才能无憾地去见你娘……我让程郁打听了,城里那些个贵妇千金们三不五时就赏个花看个景儿什么的,你有空也多去见见世面,许就能有个好姻缘不是?我女儿这才学这模样儿,不比任何人差!”
程双知道老爹所言不假,靡颜腻理皓齿明眸,二十一岁正值怒放的年华,有着少女的娇艳,又有成熟的风韵,怎么看都是佳人一位……可程双志不在此,她不排斥嫁人,但要和心意,再来一段包办婚姻的话,她可没有信心还能心平气和的保持风度,弄不好会祸害一方也说不定。这些没法说给别人听,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理解,所以一遇到这样的话题,程双只能以淡淡的笑意搪塞。
城,还是听劝地进了,只是缃绮没有同行。昨天丫头被查出有了身孕,乐得方达……不,现在他改回了以前的姓,叫陈达,乐得陈达见牙不见眼,整个胳膊被掐得一片青紫都掩不住那从内而外的欣喜。大夫说要静养,程双以为自己也可以跟着不用再折腾到城里了,没想到缃绮却坚持要陪姑娘散散心,程双没法,为安缃绮的心,就随手抓了个小丫头下了山。
程双的心情不错,想要的颜色出来了,让绣娘连夜裁了身衣裙送到英王府给老王妃贺寿,缃绮还嘟嘟囔囔不乐意,说这么难得的料子怎么也得先上老爷上身才是,程双但笑不语,她这么急,就是想自家这流云纱借着英王府那位老太太涨身价,工艺都掌握了,以后还怕少了程老爷的份儿么。
窝在山庄许久的丫头小厮一进城,眼都不够用,东城门那又在表演火树银花,被引得挪不动地方。对那些铁浆泼在城墙上炸出的火星点点,程双自是不感兴趣,被人群挤得脚都抬不起来,也就失了再逛的兴致,回到马车停靠的河堤边,背靠柳树仰望星空。
这感觉很奇特,身后是灯火闪烁,眼前是漆黑如墨,池水中有一道斑驳的斜影儿作为过渡……怔怔盯着,竟有种前世今生的恍然。
随手拨棵青草,想搅乱那平静的水面,投掷的动作还没拉足,就僵在了当场,视线平移,一点一点侧头,看向那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边的高大身影……那么近,她的衣角几乎沾染了那双皂靴……
☆、闲话
他说他丢了东西,要同她讨。长眉触着她的眼角,鬓发抵着她的耳垂,灼热的气息,淡然的语调,坚定的倾覆之姿,说出的话却极尽轻佻。
四目相对,程双很是迷惑,他眸光蕴着炽烈,唇角却微微下弯,不经意间流露着清冷……这让程双联想到冰与火的对冲。
亲昵只是短短一瞬,随后他就退开了两步,只是一双很容易就让人沉沦的黑瞳烁烁绞着她的。
程双很平静的对视,她不认为自己被调戏了,他身上没有痞流之气,反而从骨子里透着浑然天成的肃正铿锵,与专门招惹良家妇人的宵小有着本质的不同。所以,对这个强阔男子的唐突,程双生出了几许好奇。
那大大的手隔着半寸空气环上她的侧脸,姆指似是抚向泪痣的所在,很近……程双都能感觉到那指腹的硬茧,眸中莫名的酸胀,他眼底的专注与珍视,让程双几乎以为在他面前的是什么稀世之宝,而不是带着微瑕的自己……难道,将不完美的她当成上天馈赠的并不是只有程伯南一个么?这想法才跳入脑海,惊得她一个趔趄,着着实实用自己填满了他的掌心。
面带霞窘目光游离,落到他抿紧的唇线上,崩得那般直,似是将隐忍深锁其中……程双觉得他会开口,就算解释不了这有失礼法的举止,也总得说点什么撑撑场面……
果然……“太平郎。”那薄唇轻启,明晰掷落的三个字,可程双真真没听懂。
他这是在唤她,还是在告知他的名字?
每每回想起那夜的邂逅,程双就会陷入无尽的神游中。
“姑娘!”缃绮的一声娇呼,让程双摩挲眼角的手改为托腮,懒懒扫去一眼,“嗯?”
“我这儿说得口干舌燥,您怎么都不搭个话儿?”
此刻,程双无比同情陈达,孕妇这个职业太难琢磨了,缃绮往常只是牙尖嘴利,偶尔使使泼辣罢了,可现在一揣上孩子,这要求就翻着花样地变,光耐着性子听听唠叨已经不行了,还得适时给个回应!
“有什么好说的?在京城的时候听得还少?”
从诊出有身孕也不过半个月的光景,缃绮这个伶俐干脆的丫头就被厨房那边的几个仆妇给同化了,将串闲话这个广大妇人婆子喜闻乐见的娱乐形式给学了个精湛,还颇有发扬光大的苗头。
这不,从用过中饭就说去厨房里给姑娘张罗碗汤水,一去就是一个半时辰,程双还担心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忙打发小丫头去看看,结果人家正跟几个婆子围一圈说得唾沫横飞,白白揪心了一场。
缃绮似是还没八卦过瘾,又拉着她叨叨。见姑娘这不上心的劲儿,缃绮嘟起唇,“这回可不一样,是老王妃亲自下的择选令呢。”
程双假意抬袖口轻拭额间,将大大的哈欠给掩得一丝不露。
那有什么用?英王骁勇不假,成为朝庭震慑边疆的一杆大旗也是事实,但就那值得商榷的性情,不要说孀居多年的老太太了,就是被谕为明主的皇帝不也没辙?他好男风不近女色,连临近的几国都传得沸沸扬扬,更有甚者,派出的细作都不以本事论先,而是寻些唇红齿白的少年儿郎,就算打探不到军机,能迷倒了主帅也是好的。
多少年前,英王还是世子的时候,皇帝就想过要矫正他这放浪形骸的爱好,美人姬侍跟流水似的往府里送,可人家就是熟视无睹,遇上那些个主动过头的女子,不但不懂怜香惜玉,张嘴就骂抬手就打。那段时间王府大总管的印堂都是紫洼洼的。折腾了几年,最后还是皇帝妥协了,绝口不提什么指婚纳妇之类,反而遮遮掩掩地赏下来些清新俊逸的翩翩少年。
随着年岁的增长,世人都以为这位□□定国的王爷会有所收敛,再不济为了延续香火也得娶位正妃,可所有人都料错了。英王殿下是有了改变,但绝对是谁都不乐见的……
从十年前头一行领兵开始,英王的狠决与智谋就让朝中众位臣工震惊不已。不论是八年前扫北时的明修战道暗设埋伏,还是五年前征岭南的只身诱敌歼其主将,亦或最近这回平定的西南战乱,失去什么就不在这位用兵如神的中军主帅的考虑中。以八百兵士为饵,斩杀主将也好,坑陷连环活埋敌军无数也罢,他要的只是用最小的伤亡换取的大捷。
就拿去年底才结束的西南属国扯旗造反来说,敌方占尽了地利人和,两军焦灼了几月之久,英王亲自带兵绕过层层峦障,那是连当地居民都不敢轻易跨越的重山峻岭,一支骑军如利刃一样直插入敌军腹地,血洗营帐不说,还将险些伤了副将性命的敌将给活剐了,手段残忍至极,亲临的兵士时至今日提起还是不住地胆寒。
疆场之上的纵横吟啸,却因为无所不用其极和嗜血如狂成了诟病,明明是盖世英豪却只得“枭雄”二字加身……不过,以一个才二十六岁的男儿来说,也着实是难得的战将了。
就这样一位铮铮的铁骨硬汉,会因当娘的逼胁服软?程双不信!若说老太太采用怀柔策略,哭天抹泪打亲情牌,希望虽不大,还是有可能的,但要论硬碰硬,程双敢用命赌,绝对成不了!视人命为草芥,连皇权都驯服不了的人,还想用道德人伦圈规?
见丫头还没完没了的矫情,程双不止身子乏,连心都累,媚眼轻挑打趣道:“怎么了这是?前些日子还天天闹,说我不肯出屋,这会就跟我一起窝着不动地儿了?”
缃绮红着脸腮帮鼓动,纵使一贯灵牙利齿,这会儿也是一个字儿都吱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