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不器(16)
讲实话,见到元子烈还是那副神仙相貌,周身也是毫发无伤时公子怀心中松了一口气。
幸得什么都没发生。
“就算是舍不得,也不至于千里来相送吧。”少年含笑,眸中多了分温情可戾气仍是未消。他伸出手,让公子怀借着自己的力道下马。
公子怀握上这只手,顺着元子烈的力道下了马后便松开:“被禁足了两月,闲的无聊,便快马来同你热闹热闹。”
“你这热闹的倒是稀奇。”他不知公子怀为何而来,索性也不问,总归是害不得他的便由着他去闹。
平日里元子烈鲜少着月白,而今见面就是月白,公子怀敛下眼帘。想是真的为荣侯守孝吧。
他这一垂眼,便瞧见少年腰间的两枚玉佩。螭龙玉同月型玉佩在一处,说不出的美极。
不由得,他唇角含笑,所有的疲惫尽数消除。
“怎么样?这次来草原可有收获。”他不点明元子烈却是明白,只是摇头。
“过于自信了些,碰了钉子无功而返。”
“既然如此,为何不返燕州?”不走就有可能遇到太子汝安,公子怀有些慌乱,如今他们谁都有些抵不过太子汝安。
“去看看总归是好的,说不定就等了某些机会。”少年引着公子怀走到人群中。
冬至与立秋见到公子怀有些讶异。
“您…”冬至想去问,随即又收了话头。
“闲来无事,寻容迟打发打发时间。”公子怀率先开口,冬至也不反驳只颔首。
此事兹事体大,想然主上是知道的。
“容迟,这位小兄弟是…”张江见少年引了一位同样出色的少年开口问道。
少年挑眉:“讨债的。”
“莫听他胡言,在下君匪。”公子怀自然不想让元子烈混淆视听把他变得还是同王京一样的一无是处。
“有匪君子,倒是好名。较之容迟的名字颇有君子意。”耶律奴听得感叹,谁知公子怀同元子烈对视一眼皆是大笑。
耶律奴摸不清,一头雾水。
元子烈笑道:“你又错了,他之所以名匪是因为他的母亲是落草为寇的匪女。”
耶律奴羞赧,真是,这两人真是让人无措。
公子怀颔首:“嗯,他说的没错。你瞧瞧我,哪里有有匪君子的气韵。”
他如此说着,也同时打量着耶律奴。凭着打扮,长相再与元子烈信中所对比便也清楚了这是谁。
他自然不肯拿大,示意让元子烈引荐。
少年收起笑意,一一互相介绍了。而后又转过头:“今日晚饭吃了没?”
公子怀摇头,别说晚饭,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那我让冬至准备些你爱吃的点心,我们这几日尽是草原的奶茶烤羊肉,你也许吃的不惯。”元子烈倒也没有在意,用目光示意冬至去准备。
冬至颔首。
公子怀不言语,随着元子烈坐在篝火前。他仿佛明白了为什么萧清染,蒋书容会翻然悔悟。
容迟这人虽说戾气重,杀业多。可他对于身边人向来关注,似是无意总是让人眷恋。因为无微不至,因为太过温柔。
总是让人怀念,总是让人深陷。
“容迟,你认得…”他方想说什么,就察觉环境不对便住了口。
少年凝神,也装作不在意,心中却是起疑。只好先压下想法,等待空下了再好好问一问。
“一定要进舟骊吗?”公子怀喝着奶茶悄声询问少年,少年挑眉颔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少年垂眸,遮掩住了大半视线。他吞饮着奶茶,近几日奶茶喝的有些腻。
“再有两日就到了舟骊,容迟到了可不要恐慌。”耶律奴含笑,一个草原人却尽是书卷气。
少年抬眸:“如何恐慌?”
耶律奴放下奶茶空碗,凑近了篝火:“父主还招待了旁的客人。这位客人与你是同道的。”
“那真的要好好准备了…”少年喃喃,他想得到这位客人大概是太子汝安。
这太子汝安竟是和他怀着同样的心思,都想在舟骊找一找意外收获。
此事恐怕最慌乱的要数公子怀,他暗自握紧拳头,眉间凝起。
太子汝安…
等旁人都进了马车睡下,元子烈却是端着两坛雪酿,也不说话,只塞了一坛在他怀里。
而后少年起坛大饮一口:“说吧,你想什么呢?”
瞧着少年如玉面庞,他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草原草高,又软。
元子烈将酒坛放在一边,双手枕于脑后便如此大喇喇的躺下。
公子怀见得他翩飞的衣角,还有摊得一地的青丝也缓缓在他身侧躺下。
只是他单手侧躺在草地,面对着元子烈的侧脸,他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檀香。
多年来修道礼佛,还是这样的德行。
“容迟,你知道太子汝安吗?”
“嗯?”少年微微侧头,见到公子怀忧心的模样竟是淡笑道“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许多年前。”
许多年前,公子怀眸光暗淡,想来太子汝安真的不单单只是因为嗜美。那许多年前他们又如何认识的呢?
“容迟,你告诉我,你以往究竟是不是真的生活在燕州。”
“你怎得如此问?可是发现了什么?”少年不慌,只仰躺在草地,瞧着满天繁星。
他说发现了什么,便是承认了公子怀最不想是的一种答案。
“闻人澹可能不是一个很好的能保守秘密的人。”闻人澹没有说元子烈是谁,但是说了重生之事。
因着闻人澹愧对元子烈,公子怀断定元子烈并不知道闻人澹重生,而闻人澹确实是知道元子烈秘密的。
这两人彼此都不知,如何不能用这一招声东击西。
“他不会说的。”只是他没想到少年如此干脆就挑破了他的谎言。
“你就如此信任他?”按照闻人澹的态度,他们师兄弟并不亲近容迟又一向防着闻人澹,为什么这次就如此信任呢?
“旁的事他或许口无遮拦,或者逞一时口快。但,这件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传出去的。”闻人家对于姜王室是如何的衷心,元子烈并不怀疑。
既然知道他就是姜别,闻人澹就万万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境的。
只是,少年伸出手捂住公子怀的眼睛。
一片黑暗中,公子怀只觉得耳侧温热:“匪,躺平。”
他听了少年的话,将身子躺平。少年的轻笑声传过来,在静谧的夜中好听至极。
他忽地拿开遮住公子怀眼睛的那只手,公子怀入眼就是满天的繁星。一眨一眨,璀璨动人。
他看的一时入了神,而一旁的少年也不说话,同样看着。
许久看到一颗流星,他听得少年声色寡淡:“有陨星,要祈愿吗?”
公子怀一时失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信这个。”
“有所求自然会想要祈愿,算是对自己的慰藉罢了。”少年这一次却与旁时的不正经不同,他伸出手,手指修长白皙在月华的照耀下更是冷白。
他眼睛比量着,伸手虚抓了一下空气,仿佛是抓住了方才的流星。
“有所求…”公子怀却是注意到这三个字,又看了看少年的倾世面容。
在元子烈眼中,公子怀还真是阖上双眸,似是许了什么愿。
“你知道我一直想要这陈国的江山,你我第一次相见我也只是为了保命才杀了那个女人的。”
公子怀闭上眼睛,才许了愿还未睁开便听到少年开口。
“你原是匪女之子,母亲洒脱在江湖却因陈王被锁在宫闱。这样的女人怎会忍受得了,即便陈王不知,我也是知的。
多年来你一直无心王位,甚至与我同道共同谋划,不过是为报母仇寻找生父。
陈王锁了你母亲的自由,让她郁郁而终,却也留下了你这个祸患。你一方面希望我功成,另一方面又希望前姜王活着,因为当年若不是因为姜王,你这他姓之人断不可活着。”
公子怀沉默,这本是旧事,在世的也没有几个能够知道。他便看着少年。
“陈怀,你大概是见不到你的生父了。”
少年说这话时目光中透着悲悯,公子怀心中一紧:“你…”
“比起我,你更应该知道太子汝安。”少年以手遮目,微风吹起檀香味更浓了些。
“容迟,你究竟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