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阉之女(64)
秦桑只觉心头猛地一沉,随即一阵不安袭上来,微喘口气说:“快去请郎中,请最好的!还有,单独让张大哥住一间屋子,只留一个人照应。”
崔应节呆了一瞬,来不及细想便应声而去。
须臾片刻请来了郎中,瞧过之后说是肺气失和,热邪犯表,不打紧,吃两副药好好休息休息就能好。
有郎中的话,众人便放了心。
哪知吃过药,病症不但没减轻,第二天一看,老张热度未消,头面颈项红肿,反而更重了!
秦桑一看不是事,马上着人去县衙请教盛夫人,经她介绍,请来当地最好的王郎中瞧病。
王郎中须发皆白,满脸刀刻似的皱纹,清矍的脸上毫无表情,一见便知是个固执己见的老人。
他瞧病很仔细,掩住口鼻翻来覆去看了半晌,随即一言不发离开房间,冷声说了两个字,“鼠疫!”
话音甫落,已是四座骇然。
崔应节根本不信,“你们当地爆发鼠疫了没?”
王郎中抚了下花白的胡子,“新乐县城没有鼠疫。”
“人昨天还活蹦乱跳的,来这里睡一晚上就得了鼠疫?除非你们当地有,否则他上哪儿得去!”
“定然是你们在其他地方染上的。”王郎中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我要赶快向盛大人禀报,必须马上封了这间客栈,所有门窗必须封死,里面的人无论是否患病都不许外出!”
崔应节大怒,拔刀架在他脖子上,怒喝道:“从京城到这里一路上也没听说过鼠疫,你个坑蒙拐骗的江湖郎中,想进诏狱爷就成全你!老子是锦衣卫,他娘的谁敢关我?”
王郎中来之前并不知他们的身份,闻言脸颊微微抽动一下,却又抹不开面子,“事关一城百姓性命,你是锦衣卫又如何?鼠疫烈性,不加以严厉措施,马上会危及京城,到时就是九千岁也救不了你!”
说罢一挺脖子,颇有几分大义凛然之意。
秦桑手一摆止住崔应节,微微一笑,道:“老先生,就算你的辨症准确,你就那么肯定是我们将鼠疫带进县城?你是本县最有名的郎中,经常为达官贵人看病,可否注意到寻常百姓?”
“不是我护短,我来此地只一日,竟满耳怪事怪病,死者均是头大如斗,面目赤肿,若真是鼠疫,也是在此地染上的。”
王郎中狐疑地盯视她一眼,问道:“你是哪位?”
秦桑坦然道:“我是九千岁的女儿。”
王郎中一个倒吸气,好半晌才哑着嗓子道:“你们要走,没人能拦住,但是老夫可以肯定,患者的病症与鼠疫极为相似,绝不可大意。”
秦桑说:“请老先生放心,我的人会暂时留在客栈不外出。只是听说县郊村落,还有临县都有发病的人,请老先生和同行们配合官府,好好查一查到底是不是鼠疫,源头在哪里,该如何应对,这才是重中之重。”
王郎中没料到她这么好说话,重新审视她一眼,抱拳道:“我马上禀报盛大人,请姑娘切记,千万千万不要与病患接触,最好一人一间房,彼此之间少走动!”
这是正经严肃的医嘱,秦桑忙认真记下,吩咐众人遵照行事。
刚过午时,盛大人就急匆匆赶到客栈,随行的还有七八名年纪不等的杏林高手。
盛大人和盛夫人长得颇有夫妻相,都是一样胖胖的身材,圆润的白净脸,就是多了五绺美髯。
但此时他没了笑模样,和秦桑见过礼后,就在院子里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秦桑微微蹙着眉,也是心神不宁的样子。
二人都等着郎中们的诊断。
那几名郎中窃窃私语好一阵,绝大多数认同了王郎中的意见——鼠疫。
好似当头一棒打下来,盛大人立时面色灰败,鼠疫!他这是什么好运气,几十年不见瘟疫竟让他赶上了!
况且还是九千岁的千金的属下染病,那秦小姐是不是也有染上的风险?如果在他这里有个好歹,那他直接抹脖子得了!
一时惶惶不知所措,却听有个小郎中说:“不像是鼠疫,倒像是大头风。”
盛大人半信半疑,询问似地看了眼王郎中。
王郎中道:“患者发病急剧,高热、寒战,项部长有硬血块,的的确确是鼠疫的症状。”
从者如云:“王师父说得是,吴郎中才行医几年,见过几个病例,就敢夸海口推翻我等的结论?”
吴郎中向后一缩,露出几分怯色,喃喃道:“不一样的……”
“说下去!”秦桑从旁道,“即是辨症,就要讲个清楚明白才好。”
她发了话,盛大人当然也要附和两句,“是是,吴郎中尽管大胆地说。”
吴郎中受到鼓励,手比指划道:“虽同有肿颈的症状,但鼠疫往往突然吐血身亡,大头风却不会吐血。这两日我诊过几位病人,和这位大人病状相似,就是更为严重,没救活,但是死前没有吐血。”
盛大人眼睛一亮,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如果是大头风,那就不是瘟疫了?”
“不是……大头风也叫大头瘟,传人也厉害得很,如果不立即治疗,十死八/九。”
盛大人眼中光亮消散,马上觉得头大如斗。
吴郎中又说:“不过大头风初发时期,只要用药得当,还是有治好的可能。”
盛大人抹去一脑门子汗,“你就不能把话一口气说完?”
王郎中并不赞同,仍旧认为是鼠疫。
双方争执不休,盛大人只觉一个头涨成了两个大,扶额道:“反正都是瘟疫,必须赶紧上报朝廷,趁着还没大流行,赶紧控制住!”
秦桑沉吟道:“两位先生各持己见,既如此,不如分开治疗,小吴郎中负责我的侍卫,王郎中……县城定然还有其他患者,张家庄肯定也有。”
王郎中即刻会意,点头道:“也好,我去寻类似的病人,终究要看治疗成效。”
事态刻不容缓,郎中们都各自忙活去了。
盛大人临走时问秦桑要不要换个地方小住,毕竟县城里想给九千岁献殷勤的士绅大户一抓一大把。
秦桑笑着拒绝了,无他,三个字:不方便。
盛大人无法,只得再三吩咐店老板:“这位是京城来的贵人,好生伺候,若出半点岔子,我没命,你也没命!”
差点把店老板吓个半死,也不敢用店小二了,让自己的婆娘亲自伺候去。
秦桑看到老板娘眼角红红的,虽然扑了一层脂粉,也能看出来刚刚哭过。
老板娘是个精明人,见秦桑打量自己,忙笑道:“姑娘莫误会,因街对角杂货铺的老姐姐今儿个过世,都是老街坊邻居,我没忍住哭了一场。”
秦桑不禁警觉起来,“人是怎么走的?”
“得了急病,唉,不过三天的功夫人就没了。”
“什么病?你见到逝者……遗容了没?”
“没有,我当家的说邪性,没让我去她家吊唁。”老板娘眼神闪闪,试探问道,“姑娘,这几天街上总有出殡的,您和盛大人认识,可知道出什么事了?”
秦桑沉默半晌道:“最近少出门,少与人走动,你的店我包了,除了已住店的客人,不要再接待外人。你……且听官府的布告吧。”
如此过了两日,张侍卫情况没好转,却也没恶化,而客栈中陆续有人病倒,街面上送葬的越来越多,人心惶惶的,逐渐流言四起。
除了瘟疫说,鬼怪作祟说,更令人心悸的说法是,天降瘟神于人间,是因为有大奸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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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几天都是大晴天, 天空连片云彩都难见, 夏阳热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球,烤得大地一片蜡白,还没入伏就热得人喘不过气。
崔应节探消息回来,一进门就直接瘫在椅子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好半天也没说话。
秦桑吩咐豆蔻给他上碗凉茶, 摇着扇子静静等着他开口。
崔应节面色凝重, 仰面长吁一口气,叹道:“客栈前街小半条街的都挂了白灯笼, 南城情况更严重, 十户去了六七户, 好多是一家子一家子死绝了的。”
豆蔻惊得小脸煞白,抚着胸口道:“才几天哪!这瘟疫蔓延得也太快了, 小姐,店内也有其他客人发病,这个地方不能待了, 咱们还是尽早回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