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大人的黑莲花(65)
就连她的肥狗,就算在他身后被颠得直呜呜,可每次将它绑在身后时,也从不挣扎,老老实实温顺得像是只小羊羔。
黑衣护卫眼里不禁浮起一丝笑意,点头道:“好。”
进去驿站,程惜惜双眼双腿都发直,冲进客房趴在床上再也起不来,程怜怜也哒哒的跟了进去,躺在了她床脚。
黑衣护卫沉默半晌,招来人送去热水吃食,悄悄带上了门离去。
程惜惜耳朵动了动,起身稍作洗漱,拿起吃食与程怜怜狼吞虎咽分食了,又爬上了床。
晨曦中,一人一狗悄无声息来到马厩,牵起砖块离开了驿站。
黑衣壮汉一夜好眠,他再睁眼,灿烂的日光透过窗棂照过来,使得他不由抬手挡了挡,突然,他心里一惊,翻身坐起来手伸向床头一摸,那里空空如也,他的衣衫不见了。
不仅仅是衣衫,他随身的包裹长刀令牌皆不翼而飞。
他顾不得其他,匆忙跳下床来到程惜惜房前,抬脚踢开房门,里面一个眼生的小丫鬟正伺候着个小娘子解衣,被房门的动静吓得回过头,皆花颜失色惊声尖叫。
“我的娇娇,出什么事了?”
几间屋子房门接连打开,雍容华贵的妇人被仆妇丫环拥簇着急急奔出来,见到只着中衣的黑衣壮汉立在门口,吓得瞪大眼后退一步,高声叫道:“来人呀,给我抓住这个大胆贼子!”
驿丞听到动静也奔了过来,不住的点头哈腰赔罪,这里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谁也惹不起。
黑衣壮汉冷着脸挥开扑上来抓他的小厮,气急败坏的来到其他护卫的门前,踢门进去,见他们亦如自己一般,打着呼噜睡得正香,屋内的随身物品皆没了踪影。
他上前一把拎起护卫,对被惊醒还在迷茫中的护卫低声道:“人跑了,给我追。”
护卫大惊,正要找衣衫,却四处找不着,见黑衣壮汉也如他一般衣着,一咬牙也跟了过去。
黑衣壮汉来到马厩,看着马厩里一群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马,脸顿时黑如锅底。
一群小厮们手持棍棒围了过来,嘴里叫嚣道:“兀那贼子,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在驿站行凶撒野,也不瞧瞧我家郎君是谁,给我绑起来送官!”
黑衣壮汉对护卫们一打呼哨,抬腿狂奔而逃。
城门口进城如寻常般随意,出城却守卫森严,由京畿大营重兵把守,想要出城难如登天。
程惜惜心沉下去,京城出大事了。
她垂着头小心谨慎避开行人,付了银子将马寄存在城外的茶寮里,赁了架马车进城,给足银子让车夫在城里绕来绕去,待天黑之后才在一条僻静巷子了下车,趁着蒙蒙的夜色,带着程怜怜沿着小巷墙根摸到了老许的小院。
院子静悄悄的,她前脚一落地蓦地顿住,空气中丝丝血腥味钻进鼻尖,随即收回脚飞转身而逃。
“殿下。”身后有温和而恭敬的声音传来。
她浑身一震,硬着头皮回转过身,见贾相一身细布长衫,微躬身站在廊檐下,灯笼的光照在他身上,看起来谦逊又恭敬。
“原来是贾相。”
贾相叉手施礼,“臣在大梁,乃是中书舍人。”
程惜惜笑着走进去,程怜怜跟在她身边狂躁不安的转动,她低斥道:“程怜怜,不许动来动去。”
程怜怜呜呜悲鸣,她的心愈发沉重,腼腆的对贾相笑笑,“它不喜血腥味,这里谁受伤了吗”
贾相侧身让过程惜惜,笑着说道:“里面请。”
程怜怜越过程惜惜,狂叫着冲进去,她脸色大变也跑过去,到了屋门口停下脚步,鼻子发酸眼眶一红,再也无法上前一步。
程放的脸惨白中泛着青灰,月白的长衫上红痕斑斑,像是泼上了褪色的胭脂。他半躺在软塌上,目光温柔至极看着她,嘴角努力的扯出了一丝笑意。
他手动了动想抬起来,却又无力垂了下去。
“惜惜,阿爹没力气了,你过来。”
“嗯。”程惜惜拖着腿慢慢上前,靠着程怜怜蹲在塌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修长白皙的手心布满薄茧,有血浸入指甲内,她轻声笑道:“阿爹,你是男人,簪花敷粉也就算了,怎么还染起了指甲。”
程放也轻笑,“你是小娘子,不梳妆打扮也就算了,还有脸嘲笑阿爹。”
程惜惜对他做了个鬼脸,他翻了个白眼,嫌弃的说道:“难看。”
说完,他低头咳了起来,鲜血慢慢从嘴角流出来,胸前的衣衫上红痕层层晕开,染红了她的眼。
程惜惜恨极,一迭声激动的说道:“阿爹,你说过,要好好活着的,骗子,你就是个大骗子,从小时就一直骗我,到现在还骗我!”
程放喘息着抬起头,努力地开口说道:“最后一次啦,以后再也不骗你了。惜惜,我替阿樱报了仇,杀了那老毒婆。”
“我就知道。”程惜惜喃喃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可是你们总是抛下我,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
“傻子,你还有程怜怜啊,还有个比你更傻的大傻子。”
程放又张大嘴努力的喘息,片刻之后他轻轻的说道:“我活够了,我早就想去找阿樱,去晚了我怕再也找不到她了。当年是我对不住她,她说,谢子归,我等了又等却没等到你,晚了,我要嫁人了。”
程惜惜的眼泪滴落下来,溅到他手上,他瑟缩了一下,长长的呼出口气,叹道:“惜惜,我是世间第一大混账,做错了许多事,你不要为阿爹哭,我不值得。”
“可是你始终是我的阿爹。”程惜惜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你混账,没办法,我也只有这么一个混账阿爹,从小欺负我,骗我,给我梳难看的包包头,教我坑蒙拐骗教我读书习字的阿爹。世人说要讲究孝道,我又有什么法子。”
程放神情怅然似在回忆,渐渐他脸上溢满笑意,说道:“那是没办法,我没当过阿爹不太熟练,你就将就点。惜惜,不要恨阿爹,好好活着,要孝顺听话,我去找阿樱啦,你将我烧了,像她那般烧掉.....”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嘴角带着笑意闭上了眼睛。
程怜怜蹭着程惜惜,不安的呜咽。
她怔怔握住程放冰冷的手,良久之后将他手轻轻放到胸前,取出帕子仔细擦拭着他嘴角边的血渍,又理了理他的头发。
然后跪在地上,恭敬的叩首。
“殿下。”贾相上前,轻声的叫她,“谢先生已归去,臣会为他操办后事,你且莫太过伤心,身子要紧。”
程惜惜站起来,对贾相勉强笑了下,说道:“多谢贾相。”
“臣乃中书舍人。”
“好,贾舍人。”程惜惜也不争辩,走到旁边的圈椅上坐下,又指了指她对面的圈椅,说道:“坐吧。”
贾相施礼谢过,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叹息着说道:“谢先生天纵奇才,将殿下教得很好。可这些年他也将殿下藏得很好,要是早日将殿下的事告知我们,又岂会落得今日的局面?”
程惜惜谦虚的笑笑,点点头说道:“这些年也有劳贾舍人了,不知贾舍人接下来意欲如何?”
贾相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殿下说笑了,殿下一直都有自己的主意。”
“唉,我就是太有主意了,不过我的主意做不得数,总要听听你们的主意。”程惜惜无奈的垂下头,“再说我的主意不合你们意,你们也不会听我的啊。”
贾相抚着胡须,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赞叹道:“殿下远比先帝聪明。”
程惜惜微笑不语,唉,就是太聪明太有主意了,你们才会步步紧逼。
她好奇的问道:“要是没有我,你们会推谁出头?”
“殿下说笑了。”贾相仍旧温和有礼,“大梁皇室虽然人丁凋零,要认真找找,还是能找出几个的。不过现在不是有殿下了么?”
“我不是不听话么?”
“殿下从进京起就引起了众人关注,我当时就在想,是何人才能养出这样的奇女子,可惜啊。”贾相摇摇头,惋惜的说道:“可惜殿下志不在此,心更不在此。妾愿为藤萝,臣又何不是如此。”
程惜惜慢慢起身,在程放遗体前站住,哀哀的看着他的脸,又转身踱步到贾相身边,突地手疾如闪电一翻,雪亮的匕首抵上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