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105)
德琳想了想,笑,默认了她哥哥的话。杜昭却又感叹,说宁王那样的兄长还真是难得一见,抛却年纪阅历的差异,自个儿的婚期眼见着近了,他还有耐心陪公主、郡主游玩这一整天,不怪人人都赞他仁厚友睦,正说着,忽见德琳的神情像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停下来,“怎么了?”
德琳眼望着她哥哥,慢慢地道,“沁公主今日来告诉了我件事。”
听完永安王妃入宫的始末,杜昭未立时说话,思忖了一阵子,对德琳道,“这事我过后会跟爹说。你……,就当没有这回事好了。”
“嗯。”德琳轻应了声,低吁了口气。杜昭看看她,也轻吁了一声,“看今日公主、郡主与你相处的情形,母亲该能放心了。”
“母亲一向对我放心。倒是哥哥,一直担心我在宫里会惹事的吧?”
杜昭“啧”了一声,“刚觉着你也能敛束个性了,这又不饶人了。”
德琳笑,因家人接下了永安王妃的事而觉心安,毫不知宫中此时有人正与她相反。
“隐樵,你说不可是何意?”
太子元成声音还带着笑,眼中可是冷峻了。
与元成对面的男子似未察觉他的不快,一张说不上出众却令人望之即觉舒畅的脸上挂着平和的笑意,“福越积越多,命越算越薄……”
“谁让你算她的命了?我只叫你看她的姻缘……”
“隐樵未记错的话,殿下在冬至节前曾叫我合过两个人的八字。”若他还未记错的话,那当中男子的生辰是太子殿下的,而他问“若八字不合当如何?”时,太子殿下答的是“那就想法子合!”
“故而呢?”
两人无声地对峙了一阵,元成哼笑。
“若殿下强求,隐樵从命。”萧隐樵无可无不可地展袖,欲伸手取元成面前的纸折。元成却比他快一步,先收起了纸折,“……罢了。”
萧隐樵垂目掩去笑意,看着元成提笔抹去纸折上默写下的生辰,若有所思,“敢问殿下,那是什么样的女子?”太子殿下竟会因顾忌她的命被算薄了而放弃再算。
元成看了他一眼,踱步走开——他既不能为他解忧,身为太子殿下的亦就不需为他答疑。
萧隐樵无奈摇头,闭目回思…忽觉灵光闪现,“殿下!”面对转过身来的元成,他漫吟,“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眼见元成的眉目不易察觉地一蹙,他明白所猜无差了,索性挑明,“璧人同游笑语柔,惹动闲人忧,忧极……”
“萧隐樵,你想被灭口?”
“岂敢,殿下。”萧隐樵含笑,“这周遭没有龙隐护卫吧?”去年元夜赏灯时,他曾看到几个龙隐护卫挤进人群,未见做什么正事,倒是冲散了比肩观灯的人,也不知是得了谁的旨意。
第85章 情诺
德琳回宫向傅尚司销假的时候,瑶筝恰也在,一见她可得了意,对傅尚司道,“姑姑您还嫌我回来的晚,您看这不有人比我还迟?”
傅尚司笑道,“她就再迟些我也心里有数,断不怕她会误了时辰。你么,我可不敢打这个准儿。”原来德琳她们的假到这一日的酉时止,迟了是要按宫规处罚的。徐若媛和谭玉君都是刚过晌就先后入宫了,不像瑶筝和德琳,眼看申初都过了才回来。
瑶筝闻言直说傅尚司偏心德琳,她不过是看着冒失点儿,什么时候还真误过事不成?傅尚司也不与她理论,笑着向德琳问了家人安好,又问了路上的寒暖,德琳一一答了,诚心致了谢,又闲说了两句话,才和瑶筝一块儿出来。
两人出了门略作计议便先往韩颖处——探家一趟,她二人都为燕、韩两位带了礼物,先上韩颖处再上燕云秋处则不需走冤枉道儿。为免让人看着招摇,东西已打发人先分头送过去了。听到她们来,韩颖自个儿开门相迎,口中连笑,“哎哟,礼到了就得了吧,怎么人还跟着来了?莫非定要听我当面道声谢才好?”
瑶筝道,“你个泼皮!要不是怕礼到人不到被你挑理、说我们心不诚,随意拿些小玩意儿敷衍你,谁还专跑来一趟?偏偏倒被你抢了话说!”
韩颖道,“你当我像你似的分不出好赖——不过实话说,你能想到送我‘子儿饼’、‘桂香风鸭脯’什么的还真叫我……”
“你不必对我感激涕零,”瑶筝笑着堵她,“送你什么是杜教习拿的主意,我不过是打发家下人跑腿寻摸来了而已。”
“哦,原来是这么个缘故啊,”韩颖撇嘴,“我还诧异你几时也学得像人一样有心了呢!”她口中嘲谑,心中却感念德琳、瑶筝不光记着她随口念叨过的家乡特产,还费心巴力地替她在偌大的帝都里搜罗了来。一手一个挽了她二人入座,她对内室扬声,“差不多就出来吧,你们还等着我煮茶待客么?”
瑶筝和德琳不解她说的什么,齐齐往内室看过去,只见帘子一挑,两个年轻女子推推挨挨地出来,一个还在偷空儿结着腰带。两人都未戴头饰,脑后的鬏髻也像是匆忙间挽就的,看到德琳、瑶筝,带着羞惭之色问了好,急急地各去取水盂茶盅——正是韩颖的丫头,分别唤作玉素和珠喜的。
“你这儿的人这么早就歇下了?”瑶筝看着两个丫头的古怪,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
“哪能那么早?”韩颖忍不住笑,“扮花神扮一半儿被人撞破了可不就是这么个模样!”
韩颖说起,瑶筝和德琳才知元夕夜后,教习徐若媛成了后宫第一名声响亮的人物,不管是不是亲历了,人人都在说嘉德帝如何赞她,她如何的脱俗出尘、如何受到百姓拥戴,而她的花神装束更成了宫娥侍女私底下争相模仿的对象——也就是那身装扮不适于日常穿着,管礼容仪法的姑姑们又查验得勤,否则宫里如今只怕看不到几个正经梳头穿衣的人了——她的丫头也未能免这个俗,洗了头不肯痛快梳起来,披着寝衣相对搔首弄姿,“要不是听到你们来,这会子两个人还在扮仙女呢。”
瑶筝听了笑不可抑,“那是我和杜教习来得不是时候了!玉素、珠喜,对不住,我真不知道你们……”
“哎呀,陆教习,您就别打趣我们了。”两个丫头埋怨着讨饶,“小姐您也是,不说帮我们遮掩还挑着头儿笑话我们……”
“我可没笑话你们——早告诉你们别闹那个样子,你们都不听,这会子知道心虚难为情了?”韩颖笑,“往后可都记着吧,不是捧个心就能成西子,拜个月就能成貂蝉的!要就是想学别人的样儿呢,那就不能怕背东施效颦的名儿,至少还能赚一声‘勇气可嘉’……”
“玉素,珠喜,快撤了你们小姐的茶吧,”德琳摇头指点两个丫头,“她的嘴只需留着刻薄人就够了,哪还用喝什么茶?”
两个丫头正被韩颖调理得哭不得笑不得,闻言直念“弥陀佛”,珠喜胆大,真伸手要如德琳所说去收韩颖的茶具,韩颖忙护住了,“啐”了她一口,“你要反天了?”俏眼一瞪转向德琳,要兴师问罪,忽想起什么,哂笑,对两个丫头道,“别说,你们这‘弥陀佛’还真应景,可不正经菩萨在这儿坐着。”她指的是德琳扮观音菩萨的事。瑶筝连着前后句儿想了想才明白,笑,连赞韩颖反应快,德琳道,“你忘了人家是谁转世的。”也拿此前“冰雪聪明”的话取笑韩颖。三人笑谈了一回,因还要去看燕云秋,德琳和瑶筝遂未十分久坐,韩颖亦未强留,彼此约了得空儿再聚不提。
二人到了燕云秋处,恰遇到她的丫头雯落端个钵子趁夜出来倒药渣,问起竟是燕云秋病了。
“也不知是怎么了,前儿和公主去问淑贵嫔夜安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昨儿一早起来就目赤唇焦的了。小姐不愿惊动了人,只叫我和霞初按旧时在家时的方子用黄芪和云莲煎水给她去火,今儿瞧着能强些了。对了,小姐头遍看了您二位让红绡和墨莲送来的东西,好生欢喜来着,还说过后要好好去谢谢两位教习呢。”
雯落边说边引着二人进了屋,燕云秋正歪在榻上闭目歇息,听到声音要起身,二人如何能让?都说又不是外人,快别逞强了,燕云秋便只道了“失礼”,半倚坐着和德琳、瑶筝说话。德琳和瑶筝听她鼻塞声重的,都说若觉得不好,还是找太医过来看看是正经。燕云秋忙道“不碍的”,不过是前一阵子太忙累,忽松下来身子受不住而已,调养两天自然就好了。说话间几次眼望向德琳,似是有话要说,德琳觉出来了,看她,她却已转开了眼,若无其事地听瑶筝说话,德琳暗暗纳罕,只不点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