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娇(29)
顾庭,他不是人。
他这样三番五次的欺.辱,可她为了救逸儿,为了爹娘死前所托,照顾好逸儿, 却只能忍气吞声,生生受着。
林余娇憋屈地阖上双眸,眼角沁出一滴滴晶莹的泪珠,连成串一般自白玉似的耳廓滑过,落到身下的衾被上,溅起一小团水晕。
顾庭最受不了她的眼泪。
每次她一哭,他就心口疼。
只好暂且松了她的脖颈,任由她伏在床沿边,默默垂泪。
他以为眼不见心不烦,可看不到她的眼泪,望着她微微耸动的肩头,他依然心烦意乱得很。
只好将她的身子扳过来,扯过衾被胡乱在她脸上擦了擦,语气生硬地威胁道:“你若是再哭,孤就不管林余逸了。”
这一招果然很管用。
林余娇本来止不住的眼泪,硬生生停了下来,嫩白的小脸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杏眸里氤氲着雾气团团,有委屈,亦有对他的怨恨。
林余娇最恨的,就是顾庭说话不算数。
不仅到现在都还没有将逸儿救出来,还总是拿逸儿的事来威逼利诱她。
可她却什么法子都没有,谁让逸儿是她的弟弟,是她豁出性命也要护其周全的人呢?
然而顾庭说的话,让她越发寒心了。
他竟然说:“孤知道,你想着的那个人,是林余逸对吧?”
林余娇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庭,一股恶寒从心底生起。
他说的这是什么话?
逸儿可是她的弟弟啊!
虽然爹娘去世时曾告诉她,她并不是他们亲生的,而是他们在邯州捡到的,并且吩咐林余逸若是有机会,一定要陪她去寻她的亲生父母。
可是那时林余娇早就在心中告诉自己,养育之恩,无以为报,爹娘待她向来如亲生女儿,她自然也将他们视若亲生父母。
而逸儿,更是她视为亲弟弟的存在,她亲眼看着他出生,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成人,长姐如母,她甚至可以说林余逸是她一手带大的。
可是顾庭竟然说,她对逸儿有旁的心思?将他想成了逸儿?
林余娇脑海里只起了一息那样的画面,就掐断了,浑身仿佛坠入冰窟似的噩耗。
逸儿唤她一声“阿姐”,她怎可能生出这样龌龊下作的事情来?
顾庭自问出声,就一直在细细端倪着林余娇的神色。
从她那双明澈的杏眸深处,他看得出来,她确实对林余逸没有存那份心思。
林余娇咬着唇,一字一句,压抑着想吐的冲动,跟他解释道:“我与逸儿,是纯粹的姐弟之情,他永远是我最亲最重要的弟弟,绝不会有其他。”
只有像顾庭这种心思龌龊想法下作的人,看什么都是歪的,才会生出这样的误会。
林余娇心底对顾庭的鄙夷和讨厌,多了几分。
即便他替她赎回了娘亲的遗物,也不能减去分毫。
“......”顾庭见自己一时上头,又说错了话,收回手掌的表情也有些讪讪。
今日自然是没什么心思再做别的了,他直起身子,那句道歉却始终憋不出来。
只好转身,佯装有事处理,夹着尾巴离开了。
留着林余娇还坐在榻上,恨恨地想着顾庭怀疑她的事情。
一句句,一字字,让她联想出的画面只是一闪而过,都锥心的恶寒。
顾庭,真不是个人。
幸好她没答应嫁给他,不然余生漫漫,都只能过非人的日子了。
......
第二天,林余娇刚起,顾庭就派人传了话来,说是要同她一起用午饭。
每次他都这样,只要是发现他自己错了,就喜欢白日里过来和她吃饭。
林余娇习以为常,也提不起精神来,瞥了几眼明显情绪高昂起来哼着小曲儿在外间摆弄花瓶的香苈,重新垂眸看向手中的书。
香葶在一旁伺候着,也看了一眼外面,欲言又止。
见林余娇抬起纤纤玉手,又翻过书的一页,才小声道:“姑娘,奴婢觉得香苈她......似乎有些不该有的心思。”
心细如林余娇,自然比香葶发现得早。
不过她并不在乎,更何况,她自个儿本就无名无分,难不成还去管顾庭收什么女人入房?
前些日子,顾庭还说过要发卖她身边的香苈,似乎是因为香苈收受了银钱,将盛心菱的信拿给她看的缘故。
但她却为香苈求了情,将她留在了身边。
若再让顾庭安插个丫鬟到她身边来,倒不如留着已经摸清了性情贪慕虚荣的香苈好使。
林余娇没有搭香葶的话,细眉软眼,又将书翻过了一页。
香葶见状,什么都没有再说,弯腰伺弄起摆在旁边青花瓷小缸里的一尾锦鲤。
这也是今日顾庭遣人送过来的,说是屋子里太闷了,养些活物,也算给林余娇解解闷。
香葶瞧着太子殿下似乎对姑娘越发上心了,这些日子她给姑娘梳洗打扮时身上的伤痕也没了,因此心也放宽了不少,觉得日子真是愈发好过了起来。
若是姑娘能当上太子妃,那就更好了。
不过香葶也是想想而已。
连她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顾庭过来的时候,林余娇还在看书。
他淡淡瞥了一眼她手中的书,很随意地坐到了她对面,并随口问了一句,“在看什么?”
他今日态度格外随和,也很熟络,好似两人是一对感情甚笃的夫妻,他这位夫君下朝回府,便与娘子寻常聊几句家常。
林余娇眉眼未抬,并未看他,淡淡应道:“闲书罢了。”
“你若是喜欢,孤让人去如玉书坊挑些给你带回来。”顾庭端起青釉茶盏,抿了一口热茶,心头微温。
虽然她看起来对他不冷不淡的,还因昨日他的妄自揣测和失言而生他的气,可不也还是温着茶等他来么?
可顾庭刚放下茶盏,却发现林余娇已经抬起了杏眸,眉尖轻轻蹙着,潋滟晶澈的眸底有几分讶然和羞赧地看着他。
他挑了挑眉梢,不动声色地问道:“怎的了?”
林余娇伸了伸纤细娇嫩的手指头,指着那青釉茶盏,“这是我的茶。”
“......”顾庭轻咳一声,掩住不自在的神色。
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了,这茶是她自己喝的。
再反应过来,他又觉有些不对劲儿。
她这是在嫌弃他?
呵,不过是用了一下她的杯盏,这有什么?
两人嘴对嘴都亲过呢。
顾庭心头不悦,再加上他本来就是个粗人,想法粗直,说起话来完全顾及不到林余娇姑娘家的脸面,直接便反唇相讥道:“不就是吃了你一口茶?你哪个地方我没吃过?”
“......”林余娇飞快垂下眼来,长睫如蝶翼般扑簌了几下,被他堵得说不出来。
只是脸上烧得慌,心头也气得发慌。
幸好香葶已经被她叫下去了,不然若是叫旁人听到,林余娇估计自个儿快羞愤交加,昏死过去。
顾庭见她脸红得滴血,且完全不想再搭理他的样子,便觉他又说错话了。
忙掏出个檀木长盒,将今日的赔罪之物送到她眼前,免得她真的又恨极了他,不肯再理他了。
说来也是可笑,明明是他恨极了她,可又都是他来哄她,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要对她好,巴巴地哄她,还要给她赔罪道歉。
不过低下头来认错,赔罪道歉的话顾庭这回是说不出口的,只是又推了一把那檀木长盒,沉声道:“给你的。”
他都堆到她眼前了,林余娇只好就着打开。
里面放着的,又是支簪子。
不过这次,是林余逸送她的那支。
原来当日被他踩坏之后,又被他偷偷收起来了。
且还修好了,今儿完好无损地摆在她眼前,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
林余娇心头又复杂起来,她忽然有些明白,那日顾庭为什么忽然发火,将这簪子扔到地上踩。
竟是误会了她与逸儿有旁的情愫在,所以在吃醋?
林余娇垂着的眸子里,百味陈杂。
顾庭见林余娇一直垂着脸,什么表情都看不到,便开口问道:“喜欢么?”
“……”林余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若说喜欢,他是不是又要误会什么,又要吃醋了。
她站起身,将簪子放回檀木长盒里放好,和昨日那红锦木盒一块锁到了柜子里,这才盈盈坐到食桌旁的软凳上说道:“殿下,饭菜该凉了,快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