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嘉英面色发白,咬了咬唇,忍着眼中热泪,默默退了下去。
赵嬷嬷在一旁看着,心中叹了口气。
哎,要说夫人,她虽是自小奶她到大的嬷嬷,却也看不懂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夫人对自己的亲闺女白嘉歆处处冷漠,动辄惩处,从来也没一个好脸色给嘉歆的,可偏偏二小姐嘉歆自小聪慧可爱,性格也落落大方,一向是可人疼的,饶是夫人如此待她,每每夫人生辰都是用心备礼。
可二小姐嘉歆的生辰时,夫人却……
夫人更是自嘉歆几个月时便将赵姨娘所出白嘉英抱来,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比着嫡女的,却也不见真心疼爱白嘉英,只偶尔高兴了便唤来问她一些平日琐事,倒有几分疼爱的模样。
平日里,却都是这样对三小姐白嘉英挥手即去的。
若说疼爱,怕也只有对大公子是掏心掏肺的好,只是……自嘉歆那事起,大公子便不爱来夫人院子,请安也是草草了事。
沈宁心中烦闷,看了眼赵嬷嬷,想说些什么,又似是想起什么,面色难看,只拂袖起身回屋去了。
景和院。
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一带水池,景秀雅致。
景雅,人更雅。
和峤着一袭宽袖,闲闲的倚在假山一角,不见风仪有损,倒较平日与平日与人温润之感多了些慵懒闲肆。
只他双目清明,只专注盯着院中练着刀把式的嘉歆,目光随着嘉歆的动作而动,清朗的声音不停响起。
“带刀势!”
“按虎刀势!”
“单刀提势!”
“斜削刀势!”
院中少女身随声动,抱刀在怀,右肩向敌,彼刮右脚,用刀斜削开枪,再刀偏於右,起枪札面,顺砍一刀,动作利落,隐有英姿飒爽之态。
和峤看着面色酡红,汗流洽衣的少女,目露欣赏,心中暗叹其天赋过人。
和峤抬眸看看天色,直起身子,温言道:“嘉歆,今日就练到这里吧。”
嘉歆听了,不太情愿,磨磨蹭蹭的收了把式,抱着刀,欲与和峤再宽限一些时候。
和峤一眼便看出她想说什么,伸手替她撩了撩额前碎发,捏了锦帕替她擦了面上汗珠,边道:“嘉歆可知道,过犹不及?”
闻言,嘉歆便卸了口气,拖着声音懒懒的,嘟囔道:“知道,习武之人最忌讳于此。”
但还是乖乖的收了刀,微仰起头由和峤替她擦着脸上汗珠。
面色红润,也不知是练刀的余韵,还是因为此时两人交缠的呼吸。
她有些心跳加速,自己却说不出什么感觉,突然道:“和峤哥哥,我们书院先生也这样说话,你们可真像。”
和峤听了,面色无奈,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还是决定出言反驳她,认真道:“我与你哥哥一般大,虽比你大了五六岁,但想来比你们书院的先生还是年少的。”
嘉歆闻言,面色古怪,道:“五六岁?和峤哥哥,你莫不是以为我才十岁吗?”
她哥哥白景旭今年十五。
她接着道:“和峤哥哥,我今年十二了,再过半月,我就十三岁了!已是金钗之年。”
她颇有些咬牙切齿的重音强调了岁数,心中哀嚎,亏她还以为自己已长成翩翩少女,花容玉貌,却不曾想在旁人眼中竟还是……一个小屁孩儿的年纪。
她一脸愤愤,扭过头不让和峤继续替她擦汗。
和峤面色通红,僵着在半空中的手,斟酌着该说些什么消了她的气。
这也着实不怪和峤,他很早便听景旭与他提及妹妹,从她幼时调皮捣蛋,一桩桩,一件件,和峤就以这样的方式参与了嘉歆的过往。
听的多了,从景旭的口中认识嘉歆也许多年了,嘉歆又生的娇俏,他不自觉便以为自己年长嘉歆不少,不曾想只大了二三岁的年纪。
这会儿得知自己闹了个乌龙,和峤有些窘迫,自知理亏,软声对嘉歆道:“是我眼力儿不好,嘉歆莫怪我。”
嘉歆向来不是生闷气的性子,这会儿和峤好言好语的哄了一会,她也不怎么气恼,只心里郁闷着,脑袋低着,红了脸,还是轻轻的说了句什么。
她头这样低,声音又那样轻。
和峤一时没听清,道:“你说什么?我方才没听清。”
“我说!那你觉得我美吗?”嘉歆急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大声说了出来。
这回和峤听清了,不待反应过来,耳朵就先红了,他看着眼前少女羞涩之态,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诗。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他匆匆别过脸,轻轻回应,“嗯。”
第10章 不是哥哥
树叶簌簌,知了蝉鸣。
院中少年红着脸。
少年旁的少女垂着头。
微风拂过,莲池中泛起一片片的涟漪。
嘉歆听他简洁的回应,有些失望的想,果然还是将她当小孩儿了啊。
可她总要让他知道她的美的,不然……总把她当小孩儿怎么行。
嘉歆捏了捏小拳头,自己给自己打气,暗自下定决心。
殊不知路越走越远,也越走越歪。
和峤转头看着眼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少女,出言打破了此时的沉默,“嘉歆,该回去喝药了。”
嘉歆闻言,突然微仰起头,软声道:“和峤哥哥,那药太苦了。”
她一边与和峤撒着娇,一边伸出一只小手欲揪和峤的衣袖晃悠。
然她眼前蒙着锦帕,什么也看不见,手胡乱一伸,眼见着就要抓上和峤的腰带,被他眼疾手快的轻轻捉住。
他感受到手上细腻的触感,垂了垂眼帘,正欲放下。
嘉歆却以为他是在牵她的手,不由内心感叹,撒娇果然是展现自身魅力的最佳方式。
她露出一个自认为是极好看的笑容,正待说些什么,和峤就将她的手放到他的衣袖处,指引着她抓住,一边道,“回去我帮你看看药方,看看有何解。”
嘉歆叹气,满脸郁闷。
嘉歆怎能不郁闷,暗道真是媚眼抛给傻子看了,和峤真是不解风情,这种时候不是应该顺势握住她的手吗?
和峤不知她心中所想,若是知道,恐怕以和峤的心性,也会默默吐槽一句,姑娘,你真的想太多了。
然而即使不知,他也看出嘉歆神情不对,一会儿笑靥如花,一会儿愁眉苦脸,他犹豫的道:“嘉歆,可是练刀多时,面部不适?”
眼睛四周牵扯面部肌肉,若是一时运动剧烈,极有可能引起面部抽搐。
嘉歆沉默:“……”
和峤忧心的看着嘉歆。
“不会,我没事。和峤哥哥,我们走吧。”
嘉歆说完,心想,路漫漫,任重而道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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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内石桌旁。
和峤正认真的看着手中药方,细细琢磨着。
嘉歆不敢出声打扰,只静静的捧着脸蛋儿回想着今日练过的刀把式。
须臾,和峤放下手中药方,面上微微带了些笑容,舒了口气。
正值七月,桑椹子药性温和且味酸甜,将其加入药方中,既可以不冲撞药性,也可以减淡汤药的苦味儿。
他侧转过头,吩咐墨砚去寻些桑椹子来给采月煎药,稍缓,又道:“再拿些点心过来。”
一旁嘉歆听他开口说话时就已回过神,只觉得和峤的声音实在好听。
清朗不失少年气,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和峤回过头,看着嘉歆一脸愉悦的像只偷到了腥的小猫,眼中染了点笑意,他早就发现嘉歆似乎格外喜欢听他说话,每次小模样都异常乖巧。
和峤看着嘉歆,突然眼角余光瞥到一道人影,目光一凝,他垂眸,温声道:“嘉歆,累了吗?去里屋小憩一会儿好不好?”
景和院宽敞大方,和峤心细,早早的便替嘉歆收拾了一间屋子,正在白景旭院子旁,让她平日午后小憩。
嘉歆也确实觉得有些累,乖乖的点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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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峤替嘉歆捻好被角,轻轻的关上房门离开了。
一阵风吹过,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和峤身后。
和峤并不惊讶,彷佛早就料到了一般,他站定,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问道:“墨台,说罢。”
若仔细听,声音竟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被唤作墨台的男子,剑眉星目,身型健壮,他看了眼和峤,眼中有一丝不忍心,一字一句道:“公子,陈嬷嬷正是国公夫人幼时奶嬷嬷,属下将她带回来了,公子可要亲自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