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长安都以为我嫁不出去(4)
幸好有君暮这样陪着她。
虽然君暮并不能给玉昭带来什么实质上的帮助,但显然,有一个熟悉的人陪着,玉昭虽然有些不安,但并不至于出什么差错。
“父母新丧,热孝期间不穿孝服不戴重孝,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还真不愧是那等无礼平民家里教养出来的,这般不识礼数,果然配不上我们将军府的郎君。”
玉昭一听,急了,正要开口,却被君暮捏了捏手。她便忍了下来,静静等待着那妇人的后续话语。
那妇人见玉昭不出声,便继续说道,不过这次却把枪口对准了君暮:“还有你这女子,身为义女,竟也这般不懂规矩,连开口请安都不会么?这般上不得台面的做派,日后出去做客,岂不是会丢了我们车骑将军府的脸面?”
“我们玉家可是长安城赫赫有名的大家族,怎能有你们这般不懂规矩的女儿?”那妇人见两人一声不吭地站在下首,便一直说道,“既然陶氏没把你们教好,你们现下又回了长安,那我这个二嫂,便要代替你们娘亲教女,派嬷嬷好好教导教导你们了。”
妇人说得太过起劲,完全没发现老太太已然有了些变化的表情。
等她终于说完之后,君暮才终于抬眼,看向了上面。
那妇人猝不及防,眼神与君暮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她竟然被那曲裾少女的眼神吓住了。妇人浑身一震,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浇灌了下来。
“二太太所言,”君暮开口,虽然有些有气无力,但却一字一句,直直击入对方心里,“恕君暮不敢苟同。”
——原来这妇人是玉祁次子的媳妇儿。听闻这女子还是丞相家的嫡出千金,怎么也说的上是长安城里家世数一数二的高门贵女了,怎么说话这般失礼,不成体统?
院内的氛围瞬间就变了。
庭院好像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似乎静到了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晰可闻的地步。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了君暮,仿佛在看什么前所未见的人物似的。
“其一,昭娘子是毅勇将军与赤霄将军的独女,也是老太太的孙女、车骑将军的侄女,”君暮还是站在原地,身形动都不动,只双目目不转睛地看着二太太,“毅勇将军与赤霄将军殉国,老将军和老太太却还健在。”
“昭娘子自然是以孝为先,可是却不得不考虑家里的其他长辈。孝要守,可也不能冲撞了别人。”君暮继续说道,这次她不再看着二太太,而是看向了玉昭,“我们从边关赶路回来,路上要打尖住宿,若是身着孝服,店家也不会让我们留宿,我们无法便只能换下纯白孝服,换上素色服装。一有空闲,昭娘子便为父母亲长抄写经书祈福,以至于手上都沾上了墨迹,若是这样还不够孝顺,那敢问二太太,什么才是纯孝?”
院中的人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玉昭。果然,她扶着君暮的手上沾了些墨迹,看上去是洗过却洗不干净的结果。
这样一大段说下来,君暮的气息立刻便有些不稳了。幸好玉昭一直扶着她,倒也没人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其二,刚刚二太太说我没有请安——”
“难道不是吗?”二太太被君暮刚刚的一大段话驳斥了一番,正觉得下不来台,君暮便说了这样的话,她便立刻抢白道,“昭娘子请安了,你就不用请安了吗?我说你没有教养不识礼数,难道还说错了不成?”
君暮看向了二太太。
她的眼神幽深深不见底,却还是开了口。
“昭娘子是老太太的孙女,而我,只是毅勇将军和赤霄将军收养的义女,”君暮微微低头,“我这等身份,在毅勇将军面前也就罢了,但在老太太面前,那便不值一提了。充其量我也只是沾了昭娘子的光,又有什么资格在老太太面前开口请安呢?”
“你——”
二太太气急败坏地想要再次开口,却被老太太抬手制止了。
“罢了,”老太太瞥了君暮一眼,这样说道,“君家丫头身子不好,昭娘也累了,今日便这样吧,你们去歇息了吧。”
第3章
君暮斜斜倚靠在床头,被玉昭扶着服了药之后,才终于舒了一口气,缓了过来。
“暮姐姐,好点了吗?”玉昭担忧地看着她。
“我没事,”君暮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我这不是老毛病吗,不用担心。”
可是玉昭却还是双眼发红,担心地看着她。
君暮无奈,只得轻轻捏了捏放在自己身边的手:“像以前一样,你坐在这里陪我,如何?”
玉昭眼睛一亮:“可以吗?”
“我何时对你说过‘不可以’?”君暮摸了摸她的发丝,“随你看书翻花绳,又或是做些别的都好,在这儿坐着就好。”
说罢,君暮抬眼看向了一边的贴身侍女听荷。听荷点点头,转身便去桌边搬来了一张凳子:“昭娘子坐,婢子照看着主子。”
玉昭高兴地“嗯!”了一声,正待坐下,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住了。
“我去拿我的行李,等会儿过来,”玉昭这样对床上的人说道,“暮姐姐,等我一阵。”
眼看着少女就要冲出去拿自己的东西,却又被君暮抬手拦了下来。
“暮姐姐?”
君暮轻轻咳了两声,玉昭虽然疑惑,却依然靠近床帏,凑过去将她扶了起来,并贴心地为她在身后放上了靠垫。
“大夫人赐下的那几名侍女,叫她们去吧。”君暮说,“拿东西这等小事,让她们去便好。”
“暮姐姐说的有理。”玉昭点头。
玉昭身边原本是有一对婢女听荷和观雪的。然而君暮来了玉家,她身子不好又不喜欢旁人近身,玉昭心善,就让身边力气更大的听荷时不时去帮帮君暮。听荷又本就热心,久而久之,倒成了两个娘子共用两个丫头,连新的都不需要了。
然而这次,陶幼容派给两个姑娘帮她们在外跑腿的小厮冬青却在路上病了,与他定了亲的观雪便被玉昭留下照顾冬青,只听荷一人跟着他们一同先行来了长安。
接到了主子的目光示意,听荷小心地看向了玉昭。见到玉昭似乎有些迟疑地不知道能说什么,听荷便大胆上前,凑了过去。
“观雪妹妹不在,婢子斗胆,便愈矩地开口了。不如昭娘子在这儿好生陪着主子,这几位就交由婢子来安排?”
“那就麻烦听荷姐姐了。”
玉昭听闻,松了一大口气,那样子逗得君暮有些忍俊不禁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她额前柔软的碎发。
“暮姐姐!”被揉了脑袋的玉昭撅着嘴避开了君暮的手,“我已经十三岁了,是大人了,不要再揉我的脑袋了!”
十三岁?大人?
君暮被她逗的一笑,倒惹的玉昭盯着她发起了呆。
注意到她的注视,君暮又看着她笑:“昭儿,怎么了?”
玉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嘴上却脱口而出:“暮姐姐真好看!”
君暮听到她这句话有些哭笑不得:“又乱说。”
君暮的长相其实并不是当下流行的那种珠圆玉润的富态美人,但也并不是娇弱可人的类型,而是眉眼之间虽然看着清秀,但却又奇异地带着些许若有若无的锋芒的相貌。
君暮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什么“美人”,但玉昭却一直都这么觉得。君暮认为,想是玉昭自小跟着父母在边关长大,除了母亲陶幼容之外并没有见过什么真正的美人罢了,便从来都没往心里去过。
“我才没有乱说,”玉昭的表情倒很是认真,“暮姐姐长得好,可总是不大爱笑,见姐姐笑一次真是难过登天。就连与姐姐常在一处的商先生都说过,暮姐姐笑的时候太少了,就像那广寒宫中的嫦娥仙子似的,看着就冷。我每次看暮姐姐笑,都会想起李太白那句:美人如花隔云端。”
君暮无语,只伸手拍了拍她的发顶,不轻不重地叱了句:“行了,胡说什么。”
什么嫦娥仙子,什么美人如花,这丫头,是玩上瘾了不成?
见她暮姐姐似乎终于被惹恼了,玉昭才有些脸红地吐了吐舌头:“暮姐姐莫生气,对身子不好。昭儿不惹暮姐姐了便是。”
见她终于不再顽皮,假装沉着脸的君暮没绷住,轻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
见到那边听荷把大夫人赐下的丫鬟们都带出去了,君暮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