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沅摊开绢帕,露出一块儿晶莹剔透雪花状儿的糕点,散发着阵阵荷花香,汤若海点点头,取出一块儿点心放入口中,入口即化,带着丝丝清凉,甜味很淡,却又回味无穷。当小李沅说出这是她亲手做的时候,汤若海简直惊为天人。
在这之后,每当李沅受罚的时候,都会拿荷香点心贿赂汤若海,因此,当李观澜离开雪庐书斋,汤先生十分想念她。
李观澜瞥了一眼五皇子,默默的翻了个白眼“他是想念荷香点心了。”
“什么?”晨霜眨着纯洁的大眼睛看着他皇姐。
“没什么,你不是要去书斋吗?阿姐陪你一起去。顺便探望一下汤先生。”
雪庐书斋位于皇宫偏僻一角,周围种满了竹子,远远的还未走近,就听见了朗朗的读书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李观澜挑起一边眉毛,推开了竹门。
满院子的桃子李子,从草屋里走出一个老人,看着他半头斑白的头发,不知为何,李观澜心中突然有些酸涩。
老人瞬间睁大了双眼,“沅……沅沅……”
李沅跟着老人走进草屋,一众小萝卜头纷纷站了起来,齐刷刷喊道:“皇姐!”
李沅微笑着点头,看着她的一众或温文尔雅,或轻灵俊秀,或清疏出尘的弟弟们。这其中,坐在前排的分别是太子,三皇子,还有未归位的五皇子,剩下的都是不过五六岁的男孩儿,坐在后排的小蒲团上背诗经。刚才的“关关雎鸠……”就是他们发出来的。
汤先生拍了拍李观澜的肩膀,“先坐下”
结果,李观澜找了个蒲团坐在了一众小孩儿之中。
汤若海指着她道:“清河公主,是我的得意弟子,她不仅聪慧无比,而且学业出众,你们都要以她为榜样,精进学业,不负皇上和百姓的期待。”
对上身边弟弟们孺慕的眼神,李观澜:“……”说好的调皮捣蛋不爱学习呢?
噗嗤一声。
汤若海竹棍一敲地面,“李承德,你笑什么?”
太子拍了拍身上歪歪斜斜的长袍,挑眉道:“我笑夫子你是个傻子。阿姐她的确是个混世魔王,连我都不得不承认这点,夫子何必装傻呢。试问天下有哪个男人敢尚公主呢?”
“你……你……!”汤先生气的嘴唇都颤抖了起来,他一向知道太子不肖,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混账话来。他教了太子九年了,无论诗书还是治国之略,他都倾囊相授,只为着他能成长为一个贤明的君主,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太子是一块儿扶不上墙的烂泥。
汤若海叹了一口气,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安静坐于一旁的三皇子放下了手中的书,看向李观澜,“阿姐,二哥他不过一时戏言,当不得真,您千万别怪他。皇姐温柔贤淑,一定能觅得如意郎君的。”汤若海欣慰的看着李霖岚,他的弟子当中,也不是全部都是渣滓嘛。
李观澜微笑点头,“你说的很是。我一定会觅得如意郎君。”
随后,李观澜随着汤老先生去院儿里聊了会儿家常,当听说皇贵妃逼嫁李观澜时,汤先生的神色古怪起来,他捋了捋自己的花白胡子,“说起来,臣家中倒有一儿郎,与公主年岁相当,如今在户部当职。不知沅沅可看得上?”
“汤先生。”李观澜跺了跺脚,面上一片绯红。
汤若海笑了起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什么可害羞的。”
李观澜娇怯的看了他一眼,“先生,其实我有一个意中人……”
汤若海是龙阁大学士的首席,曾经为皇上出谋划策了二十年,与皇上情谊深厚,由他来当说媒之人,替薛明溪说话,再合适不过。
汤若海看着他唯一的女学生,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他看着李观澜取出一个小绢帕,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荷香点心,眼中竟然有水珠闪烁,“小沅沅也要出嫁了,我真是老了。”
李观澜离开雪庐书斋时,老人一直将她送到了竹门口。
老人冲着远处的公主挥了挥手,“真的不再考虑我家儿郎啦?”
李观澜脚下一个趔趄,身后传来老人疏朗的笑声。
李观澜刚走到竹林的尽头,身后追来一个少年,“阿姐!阿姐”
李观澜回头看着她气喘吁吁的弟弟,“什么事儿?晨霜你把气儿喘匀,慢点说话。”
李晨霜神秘兮兮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猜猜这是什么?”
李观澜白了他一眼。
李晨霜笑嘻嘻道:“今年刚上供的绒花,我课业得了表扬,特意向父皇讨来的。”
捧在少年手心的绒花雍容华贵,栩栩如生,色泽艳丽,彰显着皇家的大气和美丽。
李晨霜小心翼翼的把绒花插在了李观澜的发髻上,得意道:“好看的很!”
李观澜摸了摸头发,笑道:“是啊,好看的很!”
*
薛府一角,正坐在檐下擦拭佩剑的薛涧心中一暖,嘴角不自觉的勾勒出一个隐约的笑意。
左边柱子后突然闪出一个男孩的脑袋,面无表情的脸蛋,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薛大哥,你别笑了,怪瘆人的。”
薛涧瞪了他一眼,突然,愣住了,“你手里拿的什么?”
男孩一步步向后退去,“呵……呵呵……没什么,不过是后院的花。我把池塘的荷花都拔了,一部分喂给了你养的驴子,一部分插进了琉璃瓶里,如今就在你床头摆着呢。”
薛涧整个人呆掉了。
“秦非,你这个混世魔王!!!”
吉祥
李观澜回到丹阳宫,拔下绒花左看右看,心中甚是欢喜。礼物倒不是很贵重,她的妆奁里一堆比这还要耀眼精致的首饰,只是,这是弟弟的心意啊。
晨霜可以说是她一手带大的,长兄如父,长姐如母,李观澜在他身上费了不少心思,好在小孩儿脾性好,不仅学业上争气,也和她亲近,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有些过于天真了。由五皇子,李观澜突然想起了几天前收养的男孩,不知小秦非在薛府过的怎么样儿。心念一动,她决定出宫去看看他。
李观澜换了一身男装,头戴青玉冠,足下乌皮靴,玉面朱唇,一双狭长凤眼神采飞扬。杏儿为她束紧了腰带,埋怨道:“公主,你天天这样打扮,可不把那些世家子都吓跑了。”
李观澜点点她的鼻子,“不用担心,我自有打算。”转身走出房门,那里停着一辆青皮小轿。
杏儿小声嘀咕道:“有什么打算呐……难道想效仿姑姑怀熙长公主去道观当女观啊?也不见你看上哪家公子哥,说不定就是这个打算,我要提醒贵妃娘娘……”
李观澜扶着轿帘,回头冲杏儿点点头,“蹲在墙角嘀咕什么呐?该走了。”她摸了摸下巴,吩咐道:“把桌子上的点心捡几样带上。”想来小孩子都喜欢好吃的点心。
杏儿用一方锦帕包裹起几块金丝糕、面果子、春饼,系了个如意结,扶着李观澜上了轿子,“公子,咱们这是去哪啊?”
轿子缓缓的行着,李观澜打开竹扇,摇了摇,眼睛微微眯起,“前天救下的小孩子你还记得吧,去薛府。”
*
小男孩一手拿着一朵大荷花,嘴里还叼了一朵,一步步后退,他似乎咧着嘴在笑,但被花挡着了,谁也看不清。
薛明溪一步步慢慢向他走去,他行动不便,脚步缓慢,但气势却一步步将小男孩逼到了廊道的末端。
小男孩噗的一声吐掉了嘴里的荷花,“薛大哥,你就应该多生气,这才像个人嘛,整天拿着佛经,话都不多说一句,看着就像一尊神像,公主看见了肯定不喜。”
薛明溪脚步一顿,清澈的眸子眨了眨。小男孩哧溜一声,从栏杆下的空隙滑了出去,却不想没有控制好方向,啪叽一声摔在泥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小男孩抬起头就看见了薛涧一身白衣的身影。“你说什么……”清淡的嗓音。
小男孩面无表情的吐出了嘴里的脏土,“我说你喜欢清河公主……喂,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他整个人被薛明溪提溜了起来,小小的一只无甚分量。
薛涧提着小秦非,慢慢走向了后院的池塘,当亲眼看见原本满池风光秀丽的荷花只剩下几片残叶飘在水面上,一股怒火从丹田中升起,他恨不得教训一下这个小孩儿,好好教教他做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