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千岁(167)

惠妃心怀委屈,眼圈红了。“我这样还不算放宽心绪?先前那件事,我都不敢再去想了……”

承景帝本就不愿再提及流产一事,见她又伤心起来,皱紧眉头劝慰一番之后,便离开了景仁宫。

承景帝走后,金玉音送来膏方,惠妃看着她站在窗边那娴静端丽的模样,心里百味杂陈。

“听说你跟万岁说,不想出宫?”她寒着脸问。

金玉音放下托盘,讶然道:“娘娘何出此言?只是上一次万岁问及放归的事情,玉音提到故乡已经没有双亲罢了。”

惠妃看了看她,拿起手边的刺绣,一针上一针下,面无表情道:“你不比我们,以后找个合适的夫家过普通人的日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金玉音将小碗端到她面前,又揭开白瓷盖子,浓厚的滋补药膏的味道飘浮在空中。

“多谢娘娘提醒,其实无论是走是留,全凭万岁与娘娘做主。”

金玉音温文有礼地叩拜告退,惠妃又气又恨,拿起桌上的绣针却又不慎扎伤了手指,一时伤感不由掉下了眼泪。

当天傍晚,前来侍奉惠妃用膳的宫女发现她神情呆滞地望着窗外,连喊了几声才反应过来。草草用完晚膳后,惠妃在屋中坐立不宁,总是诉说耳边有声响异动。

宫女请她早些安睡休息,她却执拗地拒绝,其后不久,又觉待在房中滞闷难耐,便离开景仁宫外出散心。

两名宫女随行其旁,惠妃漫无目的地闲逛,仿佛不辨方向。暮色渐沉,她走到了蓼花池边,望着渺渺茫茫的水面似有所思。

黄昏天寒,水雾弥漫,宫女怕她着凉,正要上前劝其早些回去,惠妃却怔怔然不言不语。其中一名宫女焦虑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奴婢去请金司药过来看看……”

她说着,便叫另一人看着惠妃,自己返身往景仁宫方向走。

谁知还没走出多远,就听水边传来惊慌失措的叫声,回过身去,空旷的蓼花池畔,只剩那名小宫女跪地哭喊。

惠妃投了水。

待等宫女们心急慌忙叫来人,好不容易才将她从冰凉的水中救起,已经早就没用了。

原本正在乾清宫批阅奏折的承景帝听闻噩耗,惊得连笔都掉在了地上。

他匆匆赶到了景仁宫,看到惠妃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就连原本红润的朱唇也变得黯淡。春寒料峭的黄昏,纵身跃进了冰凉的水中,他怎么也没想到,娇弱的惠妃竟会这样死去。

桌边还搁着她只绣了一半的彩蝶飞舞图。

承景帝愠怒伤怀,质问宫女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最后得到的讯息是,之前他与惠妃拌嘴走后,宫女进来时候,看到惠妃娘娘独坐落泪,连绣线都丢了一地。

承景帝自责痛苦,他本以为惠妃已经走出了阴影,没想到她还是承受不住,最终寻了短见。

葬礼隆重而哀伤,宫妃们皆心有戚戚,唯独荣贵妃只冷漠着来了一会儿,甚至没搭理他,就返回了昭德宫。

承景帝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心中又恨又痛,想要宣泄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独身站立于长阶,寂寥得可怕。

寒月笼罩着景仁宫,这个昔日他也曾流连过的地方,如今素白帘幔低垂,空荡荡的,再也没有惠妃的一颦一笑。先前还活生生的在眼前的人,还含着委屈红了眼圈的人,曾经也为他怀过孕,给过他憧憬的人,就这样忽然没了。

超度亡魂的念经声嘤嘤嗡嗡,犹如禁咒,一道一道缠绕心上,勒紧了,让他滞闷地喘息困难。

他躺在了床榻,眼睛酸涩得快要睁不开。脑海里全是当日得知惠妃有孕之后,那种喜出望外的激动,种种呵护关怀,两人躺在这里心满意足地畅想孩子出生后的模样,那么多的场景,他一时都忘不了。

珠帘轻响,脚步缓缓临近。

有素衣素裙的女子端着青瓷小盏,在朦胧的灯影下向他走来。

空茫的房中,无声无息飘浮了淡淡的药香。

轻柔如纱,灵动似蝶,栩栩然飞舞着,蕴含着水意氤氲的奇异的药香。

承景帝头脑昏沉,却为这香息撩动了心弦,像是干涸的土地间流注了甘霖清泉。他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纤柔白嫩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臂膀。

“万岁,请保重龙体……”那个声音温柔又清甜,滋润了他的心。

“你……”他想说些什么,然而摇曳烛火下,那双秋水般纯澈灵丽的眼眸,已经望进了他的心神深处。

“奴婢,侍奉万岁歇息。”

*

惠妃头七完毕,杨明顺匆匆赶到了江怀越府邸。

一进书房门,他就忍不住叫道:“督公,您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江怀越瞥了他一眼,“不就是惠妃死了吗?还有什么?”

杨明顺叹了一口气,正色道:“金玉音,金司药,被封为婕妤了!”

江怀越怔了怔,随即道:“什么时候?”

“就是今天,万岁爷昭告群臣!”杨明顺到现在还没平复心情,“真是太令人想不到了!金司药本来已经在放归的名单上了,我前些天还和她道别,没想到万岁他……唉,大家都说可能是万岁重情,因为惠妃死了念及她的身边人,就把金司药也收入宫妃之列……”

江怀越抿着唇,隔了许久才道:“贵妃娘娘有什么动静?”

“这个,小的没敢过去探问,总不会好受吧……”杨明顺还在絮叨,江怀越又问及惠妃是如何死的,他只好重复了一遍,道:“怎么,您怀疑有人害惠妃?她是自己站在水边,宫女亲眼看到她自尽,这恐怕做不得假。”

江怀越沉默不语。隔了一会儿,又起身来到窗前,望着外面萧疏的枝叶,道:“明顺,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与你一起暗中查询在太后寿宴当天,离开大内的人员?”

杨明顺一愣:“是有这回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您怎么还问及?”

“我们查了一百多人,却找不到脸上带伤的年轻女子,最后事情只好终止。”江怀越想到那之后发生的种种变化,心里隐隐作痛,但还是保持着冷静,继续道,“可我现在回想,如果那人原本就没在出宫的人员名单内,我们当时岂不是理所当然查不到她?”

“可这得怎么样,才能出了大内,却逃过一重重禁卫?”杨明顺觉得不可思议。

江怀越继续道:“太后寿宴的那天下午,你有没有见过金司药?”

杨明顺绞尽脑汁想了半晌,可怜兮兮地道:“督公,您饶了我吧!过去那么久,当时人又那么多,各司各监全都来回奔忙,再加上一拨拨藩王大臣前来贺寿,别说是金司药了,就连小穗在哪里我都不知道!”

江怀越看着他,慢慢道:“回想起来,我好像只在早上见到她一面,后来便全无印象。”

“您这是……什么意思?”杨明顺心生寒意。

江怀越没有做声,他往门口走了几步,望着寂寂庭院,忽然想回大内了。

第127章

惠妃投水自尽的事情在宫中慢慢淡去, 比起议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金玉音被封为婕妤的消息更着实让其他嫔妃们在意了许久。

因为承景帝在册封惠妃之后, 已经好几年没有新纳宫妃了。

众人都对金玉音充满窥测, 然而她还是从容淡泊,似乎身份的改变并不是她极力追求的结果。无论是遇到地位高于她的妃嫔,还是对待以前相熟的宫女女官, 金玉音依旧贤淑守礼,丝毫不露骄矜之意。

或许是为了消除惠妃忽然故去的阴影, 承景帝在金玉音的住所流连忘返,宫内人已很久没看到哪一位妃嫔如此受到恩宠了。

有胆大的将此事告知了昭德宫的荣贵妃, 想看看她会不会去找金玉音的麻烦。但荣贵妃也只是冷哂了几声, 似乎懒得搭理, 连见都没去见金玉音。

承景帝得知了她的反应后, 居然有一阵迷茫与失落。

她竟然,不在意了?

他越是离不开金玉音, 就越是想知道贵妃对此事的态度,然而贵妃对此不理不睬, 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完全没有他像预料中那样暴跳如雷, 杀上门来问罪。

承景帝又不可能自己送上门去询问原因, 只好将满腹心事化为吁叹,即便是宠幸金玉音的时候,也总觉得远处有双眼睛正盯着他。

春寒虽还料峭,积雪尽已融化, 枝头又染上了新绿。承景帝还未与荣贵妃消除隔阂,马场那边却传来了令他震惊的消息。

上一篇:不许秋风早 下一篇:朕为皇后捂马甲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 主页 排行榜
28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