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164)
春归把人总不会先把坏里想,猜测着也许亲小姑是遭遇了什么应酬难题,怕被下人们知道了更加难堪,所以剑碧当着青萍她们的面才不好细说。她又想兰心毕竟是兰庭唯一的嫡亲妹妹,好容易主动相请,她这当嫂嫂的总不能傲慢冷待,这一趟是无论如何都推脱不得了。
甚至没有带青萍等婢女同行,春归去前还有一番话让青萍宽心:“又不用出门,到的是怫园里的闺居,虽说今日确有不少外客,也都是大家闺秀,哪里至于有这些避忌防范。”
她是当真把心胸放得宽朗,不设防兰心这么个未曾及笄的小姑娘能有什么阴谋诡计,就这么洒落落的随着剑碧同去,经的却不是怫园的正门儿,春归也是才知道在踌躇园的西北向有个角门可直通怫园闺居,姑娘们往常来老太太这里问安都是走的此条捷径,这条捷径也只有女眷通行,别说外男,就连兰庭等等子弟也都会有意避绕,省得犯了时下男女大防的戒律。
抱幽馆就座落在西北角门里大约两百多步的地境,白墙四绕青竹周护,翠障间隐隐可见绣楼居中,但剑碧却是往东侧一拐,走的是和绣楼相离的方向,过了一座月亮门,渐闻笑语之声,原来女孩儿们是在一个四周种植
兰花的亭台里聚会,春归一望,她的小姑子兰心妹妹穿着一身桃红袄裙,正笑吟吟的和身边正襟危坐的小姑娘说着什么,那姑娘看妆扮已经及笄,显然比兰心妹妹年长,却是不笑不语的,周身透出一股端方的气势,似乎几分格格不如的威严。
不看脸的话竟像是隔了一辈的人。
这位坐在贵客位的姑娘是什么身份春归无从猜测,但她意识到两道刺探的视线,一回应,只见是另一位也已及笄的女孩,浅水粉的白领袄衣上绣着绿蔓卷,一条大红底色花叶绣裙,绢秀的眉眼,双靥燕脂抹得匀透,很标致的长相,但不知为何春归总觉得她目光闪烁,且似乎还带着几分莫名的惊异。
这些女孩除了自家的几位,春归是一个也不认识,此时也觉察了兰心妹妹不像遇到什么应酬难题的样子,正疑惑着这位请自己走此一趟的用意,又见丫鬟剑碧竟然如同换了一张面孔,哪里还有一点恭敬的态度,昂首挺胸翻着一双白眼仁,粗声粗气留下“在这候着”几字,便丢下她往亭台里走,也不知低声和姑娘们说了什么,兰心妹妹漫不经心撇了一眼过来,照旧和她的客人欢声笑语。
不怀好意得相当明显,春归忍不住暗叹一声。
赵大爷的话千真万确,一点不带夸张,他这位一母同胞的妹妹果然人小鬼大傲慢刁蛮,怕是只有赵大爷这兄长才能马虎降服得住。
春归倒不至于和自己的小姑子斤斤计较,换个场景受几个白眼几句奚落她完全能够大度宽容,只是兰心姑娘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对嫂嫂如此轻慢,她或许还自鸣得意,以为唯有春归受人耻笑,全然不察损辱的是京城赵氏的整体门楣,尤其她自身受损最重。
刁蛮跋扈不敬长嫂可落不着好名声,论是多么尊贵的出身就连本朝公主贵为帝女,可都得屈服于恭顺孝悌的德范之下,不能随心所欲太过张扬。
被人算计了还不得不为对方打算,春归觉得自己好像的确憋屈,她可没有逆来顺受的觉悟,但谁让欠下兰庭不少人情呢?
亲小姑,二妹妹,这回我就心甘情愿替你圆场了,但你最好不要再有下回。
第161章 芳林明珠
剑碧眼见着春归竟然施施然往亭台里来,显然全没有把她的“嘱令”听进耳里,顿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心说这位破落户出身的大奶奶可真是没眼色,以为嫁进太师府后就能目中无人?也不想想山鸡就是山鸡永远成不了凤凰,别的人也就罢了,二姑娘可是大老爷的独女,是太师府唯一的嫡孙女,二姑娘才是真凤凰,把大耳光刮她脸上她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二姑娘要给她难堪她竟然也敢不受?!
这丫鬟仗着兰心姑娘的气势,从来就是横行无忌的主,尤其当已经把春归顺顺利利的匡来了抱幽馆,眼看着就快圆满完成任务,哪甘心横生枝节半途而废,于是不待小主人发火,她便抢先一步。
把春归好一脸横眉冷对,且当众加以喝斥:“不是让你等在远处?大奶奶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就没把二姑娘放在眼里!”
春归:……
这下子不发火还真圆不来场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春归高估了剑碧的心智低估了兰心的张狂,这时也没法子顾全大局忍气吞声,可就算到了如此需要急智应对的地步,春归竟然还能觉察在座两位客人的神情那位被二姑娘热情款待的“正襟危坐”氏,眉头此时紧紧蹙起,不光把剑碧有点怒目而视的态度,甚至不由自主稍稍一挪身体,好像连对二姑娘也有心疏远保持距离;另一位姿容秀丽的“目光闪烁”氏,唇角微微带着笑容,显然看热闹不嫌事大兴灾乐祸的心思,也不知她明明是作为二姑娘好友的身份赴邀,暗中有什么仇怨,十分乐见二姑娘出丑。
一阵后春归才知道二女的身份,前者是险些成为庭大奶奶的董姑娘,也就是晋国公的嫡孙女;后者也是险些成为庭大奶奶的陶姑娘,皇后娘娘另一个胞妹所生的女儿,得喊沈夫人一声小姨母,闺名唤作芳林。
兰心妹妹张狂归张狂,但对于祖母还是发自内心的敬爱信服,所以把董姑娘看作唯一的闺中知己。不过她和陶芳林的关系就一直不那么亲近了,这当然是因为沈夫人的缘故,这回这之所以邀请陶芳林,却是因为老太太的交待虽然说老太太和沈夫人明争暗斗,存在深厚的婆媳矛盾,但到底还顾忌着皇后,不敢彻底翻脸,这回兰心邀请诸位宴集,偏是打着小贺兄长高中解元的名义,就不好完全把姻亲排除在外,既然邀请了沈家的姑娘,礼仪上也不能漏下陶家姑娘。
不表后话但说眼前,无论陶芳林是否对赵兰心怀有敌意,既为客人她都不能是春归针对的目标,而剑碧那句当众喝斥脱口而出后,她尚且没意识到自己或许就会失去抱幽馆大丫鬟的职场地位了,在她看来这位庭大奶奶无非是靠着曲意奉迎暂时哄骗住老太太,但如今想要落她颜面的人是二姑娘,是太师府唯一能称为掌上明珠的千金小姐,庭大奶奶无论如何也落不着好。
故而当见庭大奶奶沉下面孔时,剑碧仍是不以为然,她挑起一抹讥讽意味十足的冷笑,挺着小胸脯凛然无惧。
“好张狂的奴婢,看着二姑娘年纪小性情又好,
寻常拉不下脸来管束你们这些家生奴婢,竟是养成了这样狂悖刁钻目中无人的习性,你明知在二姑娘的宴集上当着众多贵客面前逞威耍狂,客人们不论你这奴婢嚣张跋扈,只会惊疑二姑娘竟敢挑衅顶撞长嫂,却还存心如此意图谤毁二姑娘的品行,居心险恶,怎容你这刁奴悍婢再留闺侧,还不退下,一阵后随我去二夫人处领罚。”
春归这番声色俱厉大出剑碧意料,那白皙的肤色更像罩上一层寒霜,看着就要再次口出恶言的模样,春归却不给她机会,莫说当着外客面前与一个奴婢唇枪舌箭绝非情理,便是当众斥责其实都有违大家风范了,但这可怪不着她,谁让兰心姑娘行事如此任性丫鬟剑碧又的确嚣张呢,倘若她不立即斥责反而忍气吞声,在座的这些贵女闺秀固然会笑话她懦弱无能,还会连累整个太师府的家风亦必遭到质疑。
于是春归抢在剑碧面前开口,但神色却转而缓和,不再那么的冷肃严厉了:“剑碧是抱幽馆的奴婢,二妹妹身边的大丫鬟,论来当由二妹妹责管,不过二妹妹毕竟还是闺中女孩儿,寻常只当丫鬟奴婢像玩伴一般,拉不下脸来申斥管束,更不说今日原是二妹妹作为东道宴请闺交,怕也担心着搅扰了各位的兴致,所以我才替二妹妹作主,想来二妹妹不会怪我越俎代庖。”
她这话是冲着赵兰心给予提醒,已经尽力不露责备的意味了,要若赵兰心还长着脑子,就该顺坡下驴敷衍过去这出,省得贻笑人前。
但赵兰心似乎没长着脑子,恼怒的神情已经摆在了脸上。
春归暗叹:看来是彻底没法圆场了,怎么办,亲小姑眼看就要担个少条失教的恶评,也不知将来会不会影响到婚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