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当道+番外(278)
他越说越气愤, 高耸的颧骨不自觉地浮现一抹暗红。
“那顾衡本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我在莱州的时候曾经在他家里借住过一段时日。也许就是在那时候他趁我不备剽窃了我的著作,还恬不知耻的写上他的名字抢先出了文集, 如今又倒打一耙。只要敬王殿下信我一回,我愿与顾衡当堂对质。”
那顾衡当初是实打实的辛未科榜眼出身,如今已经是朝堂上炙手可热的红人。且心够狠手段够狠, 年纪轻轻已经官居四品, 人家吃饱了撑的要跟你一个涉嫌舞弊抄袭之人当场对质?
龚先生心内腹诽面色却微松, 好生好气的劝解道:“这件事孰是孰非朝堂上还没有定论,但殿试就在眼前,朝廷总不能为了童兄一人耽误三百进士的前程。童兄稍安勿躁,相信那些老大人们肯定会拿出一个妥当的法子。”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自己好好一个状元之位眼看唾手可得,被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一本文集毁得干干净净。童士贲心头气急,一时间便有些口不择言,“你是怕我抢了殿下对你的器重,才不肯出手相帮吗?告诉你,过不了多久殿下还是会用我的!”
这种人简直不知死活,难怪一回又一回的跟顾衡明磕暗磕,却没有一回占了上风。
也不用脑子好好想想,顾衡年纪虽轻但心思深沉且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这几年多少老谋深算的人在他手里都没讨到好去。人家等了三年才回头收拾原先留在莱州的烂摊子,已经是相当给童士贲颜面了。
不错,龚先生现在已经非常确定顾衡是这场事的背后主导。
虽然份属敌对阵营,但他亲眼看着童士贲栽了个大跟头还是忍不住感到解恨,面上却依旧是一团和气,“童兄这话说的有意思,反正殿下日后还要用你,你这时候来找我做什么?”
话一出口童士贲就心知不妥,奈何此时想挽回也来不及了。实在是这场病来的太不是时候,让自己整日晕晕沉沉没个清醒。眼下正是要紧关头,龚先生是靖王殿下最器重的幕僚,怎么口无遮拦把他得罪了?
他还在绞尽脑汁儿想着办法,龚先生已经面露轻蔑甩着袖子毫不在意地家去了。
童士贲气得跳脚,最后无法只得使了厚厚的银钱托人四处打探消息,才知道四月二十一的殿试名单上确实没有他的名字。礼部也没个明确的说法,只是叫他慢慢等着音信。
得知确切消息时童士贲如坠冰窟,知道顾衡迟来三年的报复终于显现出狰狞面孔,其当日偈旗息鼓并非怕招惹是非。
连日奔波郁结于心,加上他原本的症候使得病情迁延不愈,到后来竟夜夜高烧不退说胡话。等稍稍清醒一些,他坐在床头寻思着下去绝不是办法。朝堂上那些迂腐之人顾及士林面上好看,绝不会将自己这个会试三甲头名以抄袭之名废黜,那么……
想到这里童士贲精神一振,忙将叶瑶仙唤过来道:“你拿着我的帖子到顾御史府上求见顾大公子,就说请他明天务必拨冗见我一面。若他说没空,那我只有请他到会试主考温铨大人府上一叙了!”
叶瑶仙见他眼窝深陷瞳孔却奇异的发亮,心头不禁有些害怕。就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我一个妇道人家就这么陡然上门不好,不如拿一点银钱托人把帖子送过去,得了顾大公子的口信儿再回来拿剩下的银钱!”
童士贲心头虽急却知这法子急不得,只得点头答应。
抬头一看叶瑶仙,见她荆钗素服脸上半点妆容全无,就不禁怒道:“难怪这些日子我总觉得不舒坦,你一天到晚哭上这个脸给谁看?我在外头整日奔波,挣下一点银子就全部给你家用,结果就穿这么一身出去丢我的脸?”
叶瑶仙暗自叫苦。
自从那日被邻居大嫂知道童士贲得了脱阳症之后,她再不敢穿的过分鲜妍,就怕惹得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一直以为自己只是风寒附体的童士贲反倒看不惯这副打扮了。
那边虎视眈眈的盯着,叶瑶仙这时候根本不敢谁随意反驳,只得返回房中重新梳妆。刚刚装扮得宜就听大门被敲的山响,匆匆打开木门一瞧,竟是一个相貌英俊穿着华贵的青年,却是顾御史府上的顾彾。
顾彾自那日离开敬王府后着实惶惶了几日,又命人仔细盯着童士贲的行踪。见其只是跟敬王府的幕僚龚先生见了一面后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中养病,顿时把心放下一大半下来,心想这人倒是知趣。只要童士贲不乱说话,日后给点银钱打发了就是!
今日之行是迫于父亲顾御史的命令。
顾御史说,只要朝堂一日没有定论,就不能往死里得罪童士贲。顾彾兴趣缺缺的让小厮带着礼物到了手帕胡同,谁想到迎门的竟然是一个模样娇俏的小妇人!
顾彾本就是个自命风流的性子,一时兴趣大增。
见这小娘子约摸二十三四岁,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锦缎衣裳,系一条桃红的马面裙,见人末语先笑三分,比起家里的一妻一妾竟有一股别样的妩媚味道,顿时骨头就有些轻了。
上前打了个千儿斯斯文文地问道:“童先生……在家吗,可否通传一声,顾彾过来拜会?”
面前之人目光灼灼地望过来,年少时就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叶瑶仙何尝不知道里面的意思。她不自在地扶了扶头上的银簪子,将人往里让了一步,袅袅挪挪地施礼道:“我夫君久病,已经多日没有出门了……”
顾彾早就听说童士贲没有成亲,身边有一个服侍起居的小妾,没想到竟然生有几分好颜色。他一时间心痒难耐不住回头张望,所以见着童士贲的病容时吓了一大跳。
屋里反正没有外人,顾伶也就直言不讳,“那本文集的来处的确有些蹊跷,我是相信你的为人的。只是如今众口铄金,殿试又近在眼前,朝里那些老大人的意思是先委屈一下童先生。我父亲说等这件事的风头过后,一定位先生筹谋一个富庶之地为父母官。”
原本满怀西希望的童士贲顿时透心凉。
他又不是三岁孩童,能被这样浅显的话糊弄住。又急又气之下只得冷笑道:“敬王殿下见阵势不对,恨不得立时跟我撇清关系。可是你们父子不要忘了,你中的二甲名次里可有我一份货真价实的功劳。我拼得个鱼死网破,只怕你们也讨不了好去!”
躲在一边沏茶的叶瑶仙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骇得一时手足冰凉。但见屋子里的气氛僵硬,只得硬着头皮柔声劝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这位公子远道而来探望你,全然是一片好心……”
童士贲把话说得太满正有些下不了台,听了这话顿时勃然大怒,也不顾外人在场抬手就是一耳光。
叶瑶仙又羞又气,拾起地上的茶盘转身就出了屋子。门帘儿晃动下,只留下乌黑发尖儿的余影和隐隐浮动的暗香。
童士贲也有些恼恨,扭头道:“这件事你做不了主,回去跟你父亲商量一下,总要帮我想个两全的法子出来。你老婆是周尚书的掌上明珠,为了保你这个乘龙快婿,必定不忍心我这条船就这么沉下去。我反正身无长物这个状元当不当无所谓,只是事情闹大了,京城百姓的乐子可就大了。”
顾彾没想到这个人如此油盐不进,眼看着要被捋夺功名了,他还想着让人保他的状元之位,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他本就是舍不得激的性子,闻言腾地站起身子怒道:“那边已经是铁证如山,你让我父亲如何为你翻案?硬说那文集就是假的恐怕不成,那个小子当初送了好几本出去,都是当世有名的大家。跟你说实话,朝中正在派人一家一家的查访,看是谁把里面的文章漏了出去!”
童士贲眉目森森,捶着床铺喊道:“那就是我自己写的,怎么就变成顾衡那个无耻小儿的大作?”
顾彾冷笑,干脆说了大实话,“当初入京时在敬王府初露头角,你以一首诗搏得头彩。如今已经证实是顾衡十六岁时所作,当时在场之人历历在目。我父亲就是想帮你说一句好话,都找不见像样的由头。”
他知道那小妇人在外间守候,这时候尤其想彰显自己的男子气概。
“若我是你,老老实实的拿些银子回乡下当一个富家翁,岂不比留在京中担惊受怕来得强。圣人此时还没有发作你,对着大家面子上好看罢了。若是等殿试过后,等你的还不知是什么样的好果子呢?”